神夜来刚一离开,李厘便按捺不住,几步赶到床边,半跪着坐了下来,一双眼直直的只是盯着薛悦,嘴角颤抖,想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满心满眼俱是心痛,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薛悦见他如此,知道他心中苦痛,心下安慰,轻轻伸过左手去,拉住了他右手。
她的手好冷。李厘心中一绞,左手一动,已覆在她手上紧紧握住,恨不能把自己的体温全部度给她,为她保有一点温暖。
薛悦被他攥着手,心中思潮涌动。神夜来走之前,叮嘱她要问一问李厘,到底对她是个什么态度,总不能白白为他付出了性命,非逼他给一个说法不可。可此刻眼见李厘如此伤痛的神情,她已是心满意足,知道她在他心中很重要,这便够了。
一股渴意自喉咙中生出,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李厘惊了一下,忙拉着她手道:“可是渴了?”
薛悦刚点了一下头,李厘便闪电般转身从桌上为她倒了杯水,左手拿杯,右手想把她从床上扶起来。他刚一动作,还没等扶起薛悦,手中水便有些洒了出来,溅湿了床边的布单。他想放下杯子先顾薛悦,却又因为右手环着薛悦肩膀,不好放下。正在尴尬间,薛悦已倚在他怀中,伸出手接过杯子,低下头啜了一口,垂眸一笑。李厘怕薛悦靠不牢牵动伤口,瞬间化身石像,双臂展着,腰间空悬,只维持着一个进退不得的姿势,僵持着做她的依靠。李厘也不敢垂首,只感觉到她软软的靠在自己怀中,一股馨香自她后颈弥散而出,熏人欲醉。
薛悦喝了水,神智也清明了几分,刚想把杯子递回李厘手中,却不经意察觉到李厘的肢体僵硬和不知所措。她微微侧首望向李厘,见他脸上漫着可疑的红晕,平常如狼一般锐利的眼睛此刻也是水荡荡的,不知该往哪里看。
被这般青涩的暧昧气氛所感染,薛悦也脸红了起来,恨自己力气不足只能倒倚李厘怀中,失了男女大防的分寸。她从未有此刻般贴近他的胸膛,只听得他心跳如小鹿般在胸腔之中狂跳,浑不似平常冷静的样子。
两个人都不擅浪漫言辞,只互相依偎着,却又相对无言。
强撑了一会儿,李厘姿势不正,实在是腰部吃力,又念念不忘男女授受不亲,只好把空碗叼在嘴里,颤抖着挪了挪身子,调整好了姿势,这才将薛悦轻轻放平回床上。他也不敢看薛悦,忽得一声站起身来,刚想张口说要走,却又忘了碗在口中。只听啪的一声,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一下李厘更慌,生怕薛悦下地会被碎片割伤,忙俯身慌慌张张的捡拾碎片,脸红不语。忽然听薛悦哼了一声,似乎极为不适。李厘惊慌中被割伤手指,顾不得血流如注,猛地扑到薛悦床边查看情况。
见薛悦眉头紧皱,似乎极为痛苦难耐。李厘心急如焚,再顾不得男女之防,一把将薛悦打横抱起,奔到神夜来房中,完全不顾形象的疯狂大吼道:“神夜来!神夜来!出来!”
神夜来正躺在榻上休息,见李厘带着薛悦慌里慌张冲进来,方才抬眼看了一眼薛悦,登时脸色一变:“快把她放到床上!”
李厘虽然心急难耐,却也只能依言而为。神夜来把脉良久,一脸哀伤道:“想不到高岚内力如此阴毒,数日之后竟然还有反噬之力。我从医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这般积重难返的伤势。”她叹了口气,“悦姐姐已是油尽灯枯,你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迟了就来不及了。”她似乎甚是难过,抹了一把眼睛,走出门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李厘跪在薛悦身边,心中天翻地覆,只觉得一只厉鬼在胸腔之中来回乱撞,尖着嗓子在他的耳边悲鸣,如泣如诉。本以为薛悦已经好转,哪知还是救治不得,他这一番绝望更胜从前,只握紧薛悦的手,鼻尖发酸,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他低下头,一滴泪已从眼中滑落,坠在薛悦脸上,溅起星星点点的水花。
薛悦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能嗯嗯啊啊几声,一双美丽却无神的眼睛努力的望着他的方向,眼中繁星点点倒映着无数他的身影,迷蒙的眼神之下似乎隐藏着千言万语。
不多时,她瞳中星光渐渐暗淡了下去,本该明亮的肌肤也失去了生机。灰暗中,她终于缓缓阖目而逝。他听着她的心跳渐渐微弱,就像是她离开他的脚步,越走,越远,终于归于永恒的宁静和死寂。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死了。
他伸出手,将薛悦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沉默不语。
到了这一刻他才承认,薛悦早在他的心中默默的扎下了位置,只是自己想得太多,执念太重,才恍然不觉。此刻佳人已去,只留下残忍的他独自余恨,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不坦诚,恨自己的迟钝和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