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皇宫,兴庆宫偏殿里头烛火摇曳,昼如天明。
宫内伺候的宫女内侍都小心敛色屏气,生怕发出一星半点儿声音,恼了里头小憩的贵人。
整座偏殿挂着层层纱幔,鹤羽一般的白纱后头放着一张美人榻。
此刻榻上歪着一位身着华丽宫装的妇人,妇人满头珠翠,瞧不出具体年岁,但生着一张格外美艳的脸。她哪怕闭眼假寐,那凌厉的气势,几乎要从眼角眉梢飞出来一般。
“什么时辰了?”宫装妇人皱着眉头,不耐问道。
内侍赶紧弯下腰,几步跪行到她身前,尽量压低尖细的嗓音,恭敬道:“娘娘,寅时刚过一刻。”
贵妃张氏撑着内侍递上去的手,坐了起来,她疲惫的揉着眉心,瞧着殿外依旧擦黑的天色,脸上写满了厌恶:“陛下醒过几回?”
内侍赶忙道:“回娘娘,陛下夜里醒过三回,依旧说不出话,趁着人还未清醒的时候,奴才吩咐让人又灌了安神药,这会子还在睡着。”
“娘娘可要再休息会?”
贵妃赵氏慵懒的伸了个娇妩的懒腰,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但依旧强撑着起身:“罢了,过去瞧瞧他吧,那老死不活的老东西,等会子再醒来,没见着我,估计又要闹了。”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虽然后宫被本宫把持着,但太子一日不死,本宫的心一日难安,老东西还没把皇位传给我儿呢,本宫怎么能让他死透。”
小内侍低眉顺眼搀扶着贵妃,奉承的话就像倒豆子一样滚出来:“娘娘说得是,娘娘这是关心圣上龙体安康,如今朝堂不稳,太子被奸人蛊惑,娘娘作为长辈合该管教才对。”
贵妃张氏一声冷笑,她抬头望向宫外的方向,漂亮的眼睛里闪过决狠:“白日我父亲可有传递什么消息进来,当初给的那药,不是说用了最多身体虚弱糊涂,可没说会中风,事情有查清楚么?”
内侍只觉得浑身上下冷流穿过,他身子弓得更厉害了,愈发消息到:“白日里大人说一切按计划行事,府中的郎中说,可能是陛下年纪大了,那秀女又不知轻重,就把事情给办砸了。”
“哼。”张贵妃冷哼了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张家可容不下那一家子蠢物,你和宫外的人说,把剩下的人都给我处理干净了。”
偏殿通往正殿的路上有一条长长的回廊。
夏日夜深,虫鸣此起彼伏,小宫女们远远的打着灯笼,生怕这夜风过盛,贵妃娘娘和张公公说的话,吹那么几句话到她们耳朵里,那可能小命就没了。
兴庆宫正殿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扑鼻而来的就是浓厚得令人作呕的药味。
张贵妃厌恶的皱起眉头,一旁的宫女赶紧递上早就准备好的帕子。
老皇帝粗重的呼吸,在安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令人毛骨悚然,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伺候着,这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咳嗽。
“陛下~”转眼张贵妃就换了一副神态。
她撩开纱帐,眉眼妩媚,眼里盛着满满的关心和情意,对上了老皇帝浑浊的眼眸。
老皇帝中风瘫了,虽然咿咿呀呀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好在脑子还勉强算是清醒的。
他眼珠子转了转,半晌才认出眼前倚在龙榻上的人是谁,老皇帝就像见到了最后一根稻草,挣扎着勉强抬起一只手。
“陛下。”张贵妃红着眼眶,又亲手端了药,一勺一勺喂到老皇帝嘴边,“陛下可要好起来啊,如今太子监国,以丹阳大长公主为首的佞臣当道,眼看着就要逼死我和三皇儿,陛下三皇儿才是您最心疼的孩子。”
“皇上别忘了,当年丹阳大长公主如何把您捧上皇位的,如今她照样可以用同样的手段,护着太子继位。”
老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口中发出咔咔咔的声音,但就是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只得用那只勉强能动的手,死死的揪着贵妃的衣袖。
张贵妃拍着心口,笑着一张艳丽的脸蛋:“陛下的意思,妾身懂。”
“来人。”
“宣陛下口谕,命丹阳大长公主进宫侍疾。”
“对了、”张贵妃突然轻声一笑,“就说皇上口谕,让人一同把大长公主家新娶的儿媳一同带来,不是有人说她佛经念得好么,就当进宫来给陛下祈福了。”
“是。”
天将将亮时,丹阳大长公主府外来了一队人马。
“这是怎么了?”迷迷糊糊才睡下的沈青稚从贺愠怀中醒来,她揉着眼睛听着外头的动静,哑着声音问,“可是陛下不行了?”
贺愠眼神清明,不见一丝睡意,他松松散散披了外衣,把沈青稚搂进怀里:“无事,陛下如今还好着。”
“不过是张氏按奈不住了,叫我母亲去宫里侍疾。”
沈青稚瞬间清醒了,她推了推贺愠:“那母亲要去么?这里头恐怕早就布好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