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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德哈特,军部秘密监狱33层。
尖锐的提示音愈加急促,似乎要将空间割成凌乱的碎块。
军雌们脸色愈加苍白。汗水从他们额头浸出,啪嗒一声,顺着鼻尖落到地上。
监控屏幕上,鲜明的红色曲线一路向上,弧度十分陡峭,直到某个点时,终于完全垂直,变成了锐不可当的直线,将屏幕一分为二。
“滴滴滴—————!!!”
提示音升到了最高,野蛮地劈开军雌们的脑门,顺着后脑一直向下,划拉开他们的身体。
最早提出要启动III防护网的主管瘫倒在地。他偷偷瞄向地板下的那只雌虫,目光刚刚触及便逃命般的撤回。
没有动静……克雷夫活像一具干尸。一如既往。
可这种压倒性的恐怖压制感从何而来?!
他的心脏随时都要破膛而出,每次喘息都是最后一次,肢体好像被碾碎了,内脏碎成烂泥,化成血水融落在地……
偌大的空间内,每只虫都和他有同一种感觉。他们虽然站立,实则已经跪趴在地,痛哭流涕地俯首讨饶。
瓦格纳·金的手艰难地触向启动键。操作员已经神志不清了。离操作台最近的就是他。如果他们这些虫死了,让他们等待的自己便是加害者。是他对S级雌虫还不够了解。是他的错。
金忽然爆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的手臂摇晃着擦过操作台,身子一软,跪到了地上。监狱长痛苦地向前挣了两步,手扒上面板。
突然之间,“滴”声停止了。屏幕的红线消失了。
一阵粗重急迫的喘息声接续了这片空白。军雌们大口大口呼吸,不敢置信地彼此对视。而此时金也从地上站了起来,躬背垂头,颤抖着手指输入一串串的指令。
监控屏幕上依然什么都没有。底下牢房里的囚犯依旧安静如昔。
“……金医生,什么情况?”监狱长愕然。
自己的命是保住了,那只雌虫的呢?难道真如对方所说,肉|体承受不住精神力的突变,直接死亡了?
“恭喜你们。从侦测数据来看……”雄虫顿了顿,语调因强自冷静而显得有几分僵硬,“他彻底死了。不会再有任何威胁性了。”
现场一片哗然。
“闭嘴!”监狱长怒吼一声,主管们瞬间静音。“这不可能。”
“你看到了。”金挪开身子,将监控屏完整地展露出来。
“没有数据是因为这些东西检测不到患者的精神力波动。请容我提醒,只要是活着的虫,哪怕他再弱,哪怕天生精神力有缺陷的,也不可能没有精神力波动。”
“唯二例外。一他不是虫族。”金冷笑,“二,他死了。”
雄虫双手插兜,衣摆在空中划了个圈,转身向出口处走去。
监狱长和主管们艰难消化着这个事实。克雷夫死了,他们也要完了。一部分虫在悲悯自己悲惨的明天时,还在底下那只虫身上转了转。
帝国战无不胜的杀虫机器,就这么……没了?审判还没开始,一切还没澄清,就这样没了?他可是自己曾经只能远观崇拜的存在,而今就这无缘无故地失去性命?
他不相信。他也不愿相信。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尔后一同穿透加厚防护透明地板,射向那只瘫在角落的高大身躯……
等等!他的嘴唇好像在动!
一只警卫愣住了。他目光呆滞地拽了拽自己同僚的袖子,指向那个可疑的方向。
真的在动!
他好像在说什么……几只虫连滚带爬地起身,告诉了离他们最近的上级。
瓦格纳·金注意到了这股骚动。他取消了电梯按键,返回监控间。监狱长匆匆迎了上来,将他急迫地带回了操作台。
□□作员放大的局部镜头中,劳埃德·克雷夫的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他重复着一个口型,由迟缓到流畅,反反复复都是那个词语。
“……夏恩……吗?”瓦格纳·金辨认出了那个名字,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当然知道夏恩是谁。已故的洛奥斯特大公。这只军雌涉嫌谋杀的未婚夫。那只虫蛋的雄父。
“长、长官……精神力、精神力波动又出现了!”操作员惊喜地喊道。
继突兀地消失后,那条生命之线突兀地复现在屏幕上。不是之间击破危险区的鲜红,而是平稳的蓝色,其安安静静在光屏上拉出一个又一个微小的起伏,仿佛之前的大起大落完全是众虫的幻觉。
“该死的……这到底是……”
雄虫紧紧皱起眉头,快速地在各个监控窗口转换,确认刚才消失的每个生命体征数据全部又回来了。心血管系统、呼吸系统、中枢神经系统……以及,最重要的精神力。
劳埃德·克雷夫,可真是个充满谜题的医学奇迹。
各种意义上的。
…………
“呼——还好还好。”
夏恩从雌虫衬衫里抽回手,直起身子:“幸亏我克制了下,正确地安排了事情的优先顺序,否则就要有后遗症了。”
劳埃德睁开眼。他脸色绯红,上半身的皮肤更是浸出了一层汗。此刻,那些没有布料遮挡的肌肉在落日余晖下闪着光,同时急促地上下起伏,看得夏恩喉头又是一紧。
“小少爷,谢谢您。”帝国上将垂下眼睫,避开青年火热的目光。
那些金光不仅只是“应急的法子”。它们是切实存在的庞大精神力。精神图景里,他的身体被修复了。现实世界也同样。
“我在修理我的私虫财产,轮不到你假客气。”夏恩将额头抵上劳埃德,臀部毫不客气地压在雌虫腿上。
“属下是真心实……”年长者叹了口气,话没法说完,因为对方又咬住了他的下嘴唇,用牙齿在那里来回厮摩。
劳埃德数不清他们亲了多少次。没有五十最少也三四十了。他的嘴唇都有点肿了。腿也麻了。身体里的那把火在雄虫的抚摸中由小变大,又由大变小,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来回后,他已经快忍不住了。
刚刚他以为可以了,谁知道他的小雄虫刚开了个头,便又停下来,用浩瀚的精神力开始洗涤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每个细胞都被精神力灌满了。现实中濒危的身体也稳定下来。他能感觉到。
这挺重要的。但对现在而言,又不那么重要。
“耐心一点,我的将军。”夏恩笑得有几分狡黠,“这里时间很充足,我们一件一件慢慢来。”
他替雌虫拢好衣领,站了起来。
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呢?
他就像一个常年近视者,突然有一天完全恢复视力,彻底摘下眼镜,再无阻隔的去观察他立足的这个世界。然后猛地发现,各种色彩如此鲜明亮丽。
它们交相呼应,在玻璃片的折射下溢出七彩光芒,是那般美丽。而每一块交织的纤维,每一滴滑下叶片的微小露水,每一次风拂起的灰尘都清晰可见。这些画面同时映入他的眼瞳,分解为一个个颤抖跃动的生命音符。
他是这首交响乐的总指挥。他对每个音节的高低、每处力度的大小、每个乐器分谱该如何扮演它的角色了如指掌。他掌控细节,俯瞰全图。
他能把抽象的音符转化为动人的音节。他还能按自己心意去随意调整这首乐曲的音色。或低沉深厚,或明丽轻快。
他能做到一切。
夏恩很清楚,这是力量正在回溯的效应。现在这一刻,他是最强大的虫族。超越泽维尔,超越尤里。
但这不是真的。对于S级来说,他只是个新手。
可这种强大的感觉是真实的。确切来说,其本质上就像游戏里某个大招附带的无敌BUFF。等到BUFF消失后,那些剩下的,才是他真正拥有的力量。
不过没关系。它持续的时间足够他做很多事。
劳埃德来到他的身边。夏恩握住雌虫的手,侧头看过来。
劳埃德的视野里,金发青年长身玉立、眉眼飞扬,他自信而淡然,强大且平和。
有那么一瞬,他看起来和弗朗茨完全重合,又有那么一瞬,他的神情酷似自己亲手教导长大的尤里。但最后,他眼角和嘴角同时弯起来,是一个略带几分戏谑,又有几分好奇以及很多很多热情和纯真的笑。
那层让虫却步、畏惧、疏离的纱退散了。
他是夏恩·洛奥斯特。
不管他成长成什么样子。他都是夏恩。是自己的小少爷。
是前不久还缩在他怀里,抱着那本精装历史书册的小小雄虫。
是在大火里,由虚幻的残影凝聚而出,亲手抱住他,回应了他求婚的雄主。
大雾倏然降临。白色笼罩了一切。劳埃德发现自己被虫牵着朝前走。淡淡的金光从青年身体向外散出,照亮了他们周遭的空间。
“我从它们那回来时,顺带瞅到了一些东西。”夏恩说道,“看到了却无视,不符合我助人为乐的好品质。”
夏恩停了下来。
白雾消散了。劳埃德仰头,发现他们站在一个长方形的巨大透明水箱前。一只金发雌虫赤|裸着身体飘在里面。
是休·雷诺德。
“因为我和他‘链接’过,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夏恩解释,“他被困住了。”
“这里应该是某个实验室。呃……停尸间式的渗人灯光……幽深冗长的秘密走廊……科学怪人医疗虫……”夏恩眨眼,环顾四周,拉长语调说道。
随着夏恩话语的落下,一块块拼图快速地飞来,自发地拼凑、构建休所在的场景。
这真的是个实验室。帝国上将望着眼前的地方,甚至没几眼就辨认出了里面使用的安全设施和金属材料。
“那些虫我看不太清,没法推测他被关哪里了。”夏恩皱眉,有点苦恼地看过来,“你清楚他现在的状况吗,劳埃德?”
雌虫点点头:“知道一些。欧索瓦的下属救出我们的时候,他看上去还不错。我们受了一些伤,但都不致命。”
“后来,欧索瓦拿出那些证据,将我关了起来。休作为重要的目击证人,应该也是由他移交军部的。”
“我记性没问题的话,欧索瓦少将是你的下属吧。”夏恩挑眉,口气颇为调侃,“菲利特这颗棋子埋得可真深,连你都中招了。”
“他不是老师的虫。”劳埃德摇头,“他只是被精心布置的陷阱误导了。”
“……”夏恩转动眼珠,努力消化了一会:“呃……所以他相信了那些‘证据’?觉得你就是个处心积虑的叛国者?宇宙的主宰,将军阁下提拔军官的时候难道只看军事素养吗?”
“偏科真的不好。”
“欧索瓦效忠的是洛奥斯特,而非我个人。他这样做是正确的。”
劳埃德说道,然后在青年执着的视线盯视下叹了口气:“……好吧,也许他有点过于耿直和教条主义。”
亲手将自己并肩作战的上司送进军部大牢,这叫“有点耿直和教条”?夏恩强忍翻白眼和吐槽的冲动,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水箱里的雌虫。
这一看他就发现了有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