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不言带着君绫离开后,少公子却未有动身而走之意。秦上元不顾少公子,而将木架簸箕一一拿下,收集簸箕上被晒干了的药材,将其一一打包,似是也要离开这里一般。
“你是在何处遇到君绫的?”少公子开口问道。
“楚国的洞庭,她晕倒在湖边上,好在不是息蔡两国那般战乱连天的地方,要不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安然无恙?”秦上元话中有怨。
“所以你们两个同路来了古井?”少公子又问。
“对,大家目的地都一样,何不一同行路,还能相互有个照应。”秦上元道。
“那日我们自陷阱脱困后,君绫可否有再受刑?”少公子道。
“受不受刑都已经过去了,公子何必再提,况且那娘娘腔虽然一根筋,又是个憨痴的,可却对君绫还是不错的,公子就不要再瞎操心了。”秦上元站起身,将打包好的药包放入自己随身的布袋之中。
“我也要离开此处了,公子请便。”秦上元对少公子一拜,便转身要走。
“姑娘要去何处?”少公子觉着秦上元似是对他有些误解,这才要急着离开,不愿与他为伍。
“自是去我该去的地方。”秦上元白了少公子一眼。
“秦姑娘可是对在下有什么怨气,不如说出来,省的憋出病来。”少公子深感莫名其妙。
秦上元背对着少公子,她克制住了自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并未于公子有怨气,只是觉得命运有些不公罢了,我是医者,只知看病救人,不知权谋争斗,斩龙逐鹿的事情,我只为君绫感到惋惜,心中不爽罢了。”
这姑娘倒是第一个敢用少公子来撒气的人。
“也请公子看在她是你妹妹的份上,今后多多护着些吧。”秦上元转身朝着少公子俯身一拜,便踏出门去,不见了踪影。
少公子抬起手摸了摸鼻子,甚是觉得无辜。
少公子本想直接回安阳,可想到古井离蝴蝶谷也算近,不如回去休息一夜,第二日一早再赶路回安阳。
傍晚,少公子刚踏入彩蝶居,却见白老头正扛着韩子,向駮的背上爬去。
可是他可记得这駮,好似早被白老头带去缠情岛了,怎地又回了蝴蝶谷?
“公子回来的刚刚好,快帮帮师父。”说话的是扶笙,她正费力地往駮的背上,顶着一辆木推车。
少公子见此,便走过去,接下扶笙手里的推车,将此物安放在駮的后背。随后又从白老头的背上接过韩子,将他轻放于木推车上。
韩子受了刖刑,以后再也无法行走,这推车就是他从今往后代步之器了。
“扶笙,你身子弱,不宜长途奔波,公子既然来了,你便留在谷中。”白老见少公子安顿好了韩子,转过身对扶笙道。
扶笙重重点了点头,担忧地望着白老,道:“师父一路平安。”
白老御駮腾空而起时,少公子自白老口中得知,方才白老收到来自安阳的急信,信中说紾尚阁的韩小妹于今日一早难产,生死难定,临终之前,定要见韩子一眼。
此时的安阳已是隆冬时节,迎面而来的风,都是夹杂着如刀割一般的冰寒。
韩子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惧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小女这最后的一面。他浑身颤抖,面容焦虑。少公子立即褪去大氅,盖在了韩子的身上。
“老身若是早些听从昭明君的话,便不会有今日。”韩子紧握双拳,面目悲恸。
少公子没有说话,却听到御駮的白老长叹了一口气。
白老知道,韩子此话一出,少公子之前所有的部署,都没有白费,他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老身知道昭明君为了救韩小妹,潜入楚军敌营险些丧命,老身欠了昭明君一条命,可如今小妹怕是要再次与老身相隔阴阳,老身求昭明君再救小妹一命,老身从今往后,愿舍生谋权,只为昭明君一人!”
若说上次少公子救韩小妹是胸有成竹,可此次却是不得不听天由命。
韩子见少公子没有说话,更是黯然神伤,悔不当初。
一个时辰之后,夜已深,可紾尚阁却是灯火通明。白老御駮落在了紾尚阁内的湖边,落地之后,白老将駮封印为一只普通的黑骝后,便和少公子一同推着韩子往紾尚阁的前院走去。
行至半路,见到一位侍童以灯火引两位妇人往院内走去。
少公子闻此连忙叫住了侍童。
侍童闻声望去,激动的险些将手中的灯火丢出去,不顾两位妇人,拉着少公子和推着韩子的白老,飞速地往内院走去。
寒风吹过挂在廊上的灯火忽明忽暗,这些灯火像是在烧着韩子的心血一般,每暗一次,仿佛要燎断他心里的那根长线。
侍童将他们送去一处叫鈎樴院的地方,少公子记得,这处院子似是紾尚阁早前存放投射之物的院子,因离主院较远,所以环境清幽,也嫌少有人来此。
如今瞧着好似被人修葺了一番,用以住人。
少公子一行人才到院子门口,便见一人掌着灯火来迎。
借着细微的灯火瞧去,是前些时日,才回到安阳暂接紾尚阁的掌司,许久未见的莘娇阳。
她依旧一身湖蓝,身形窈窕了不少,眉眼之间没了早前的锋利,似是在游历之时历经了什么滋润而成,转而温婉了许多。
她双眼有些红,见韩子坐在木车上,朝他俯身一拜,便让侍童先推着他进屋。
而后,莘娇阳拦下了少公子和白老,朝着他们摇了摇头。
白老和少公子即刻明白了莘娇阳的意思,现下,怕是韩小妹已经是弥留了。
“韩小妹的身子早已亏空,加之她双腿已废,无法站立,胎位不准,还要拼死生下这个孩子。”莘娇阳叹道。
“如若不是澹台小喜施了针,怕是她没有办法撑到你们来。”
随着莘娇阳的话语才落,屋内便传出一阵悲痛欲绝的哭声,莘娇阳面色一白,转过身瞧着窗内的烛光剪影,无奈地又叹了一口气。
房屋的门打开,澹台小喜背着药箱,面色凝重地走了出来。她最先瞧见了少公子,眼神一亮,随后又淡了下去。随后,她神色略有哀愁地行至莘娇阳跟前,道:“这最后一面,连话都未来得及说,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