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朝兴丰廿二年,嘉州延定。
仲夏苦热,鸟雀啁哳,蝉鸣声此起彼伏,忽长忽短。赤日炎炎,热浪好似要将人烘熟,枝叶都失去嫩绿的光泽。
傅有珩心道:这样干旱灼热的天,庄稼作物怕是要萎蔫遭殃。
去岁腊月时他就启程南下,这回的好兄弟失散太久,傅有珩还没见着人影,只好一边做着零碎活计,一边四海为家寻找对方。
嘉州位于云朝西南三山三江交汇处,山水交叠,但一入夏如火炉般闷烧苦干,下场雨又湿又热,蛇虫肆虐,今年雨水少,气候极端,除却挺拔高大的绿树,种在土地里的禾苗都被晒卷了。
傅有珩身上的干粮都已吃完,抵达延定前还摘了一路的野果、掏了几窝鸟蛋,眼下最紧要的是想办法找份活干,好维持生存需求。
他站在田埂边上,看着板结的土壤,嵌在其中的禾苗无了生气,几十亩的地看不见几个农人,天灾大旱面前,农户都无能为力。有人在靠近树荫的地儿挣扎着呵护仅剩不多的绿苗,脚边放着几个木桶,应该是大老远盛了江水浇灌。
这些农人黝黑粗糙,身着沾满干泥巴的麻布衫,眼神无光,手中的锄具却仍然一下下碾碎着干硬的土壤,拿瓢盛了水,顺着禾苗小心滴灌。
傅有珩心中叹息,眼角余光瞅见不远处有个人来回踱步,神色凝重,时而蹲下探看着干枯的禾苗,时而凝视远方,左右看着陷入沉思。
此人衣裳干净整洁,束发成髻,身姿挺拔,正是抽开了长个儿的年纪,仔细看,面容清俊,剑眉星目。傅有珩心知,这十五六岁的男子多半是个官家子弟。独身一人前来田间地头,又面露忧色,似乎在为旱情烦恼。
他心下一动,朝着那少年走去。
听见渐近的脚步声,裴傲回神侧首看去,只见一名衣衫褴褛、但目光晶亮的男人朝着自己走来,随着傅有珩越走越近,裴傲正出声询问,忽的眼前白光乍现,竟是凭空出现了一道木栅栏围筑的篱笆庭院——
两扇庭院竹门紧闭,高悬的牌匾上书“随园杂舍”四字,几枝竹枝垂坠,满园的绿意盎然都溢了出来,栅栏下还蔓延着青苔。
傅有珩显然也看见这篱笆庭院了,瞬间明白眼前之人就是自己寻觅已久的任务对象,他呼一口气,看向讶异惊愕的少年,准备与他解释一番,好尽快带他接受这荒诞的局面。
没想到的是,裴傲一时震惊过后,瞬间神色肃然地看着傅有珩,猛地拱手朝他行了个大礼,朗声道:“仙人在上,您可是下凡前来救世?!”
来人神色淡然自若,虽然衣着朴素却气度非凡,裴傲只当这“仙人”变出幻境,好叫他信服。
傅有珩被他这举止哽住,原本想要解释的话语噎在喉咙,古人想象力超群卓绝,天生浪漫风雅,深信不疑那九重天外确有仙人,也因此,这少年竟是将他当做仙人,将这被他本人激活的金手指“随园杂舍”当成了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