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有珩早有想法,他在集市上出摊好几日,都仔细留意着从西北远道而来的牧民,隆冬将至,西北游牧人的牛、羊绒衣、绒衫、绒被子都很受欢迎。
但是傅有珩想买的不是羊绒、肉干和药材,而是……牛羊幼崽和风干粪便。西北牧民的摊档上鲜少有这两种东西出售,一是因为牛羊幼仔珍贵,价格高昂,即便是饲养着一大群牛羊,牧民也不是天天吃肉的,二是风干粪便一般被他们用于烤火,云朝人也用不上干羊粪。
这日,傅有珩终于在集市上看到了长相独特、身材高大的西北牧民,以及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几匹高大骏马,他们似乎是准备卖完这一批货就囤好粮食回去过冬了,因为摊档上的人和物比以往都多,延定的百姓们围在他们身边挑拣着ru酪、皮毛,很是热闹。
“这个怎么卖?半斗谷子?可以可以,那我要这块奶酪,真香啊……”有人迫不及待地挑了块淡黄色、浓香扑鼻的厚奶酪,周围的人均是被甜奶香勾得垂涎欲滴。
他们平日里少见奶酪,西北牧民拿出大量的奶酪就是为了换粮食,只要是乡民们出的价格合适,他们都乐意换。广袤无垠的草原上没法栽种谷物粮食,牧民日日以牛羊ru为食也不是长久之计,只能以物换物,跟中原地区的人们换粮食、茶叶和盐巴等。
“这个绒被我用两斗谷子跟你换,如何?”
“与我换、与我换,我出两斗半谷子。”
“你们没吃过这个吧?我用二十根红薯与你换这床羊毛被。”
“我换两块奶酪。”
“我要奶酪,平日里少见,这不快过年啦,该购置些好吃的,今年粮食也多了,想换奶肉蛋都不必犹犹豫豫了……”笑容满面的男人感叹道,因为生活所迫,他家中有四个儿女,年纪小小就开始帮着他干活,懂事得叫人心酸,过年了便买些孩子们都喜欢的ru酪、蜜饯让他们开心一番。
“让着点,诶,别碰着板车上的谷子了。”忽然,一个尖锐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人群中分开一条道,只见一身着蓝袄子的八字胡男人带着几人推着一板车的粮袋,为首男人环抱双臂对牧民说,“我们要这一批最好的纯白羊绒。”
“这一车有两石谷子,跟你们换这儿所有的纯白羊绒。”八字胡朝着那上好的羊绒扬了扬下巴,这一堆羊绒可以制成十几件羊毛棉袄了。又到冬日了,府上夫人少爷都要添新衣。
其他人认得这八字胡,延定虽地处偏僻,但不乏大地主和富贾,他们有的或是有大片田地收地租的,有的或是京城某些大世家的分支,他们既然要买羊绒,平民百姓自然争抢不过,也默默歇了购置的心思。
牧民没有犹豫,谁出价高、给的谷物多就卖给谁,他们将板车上的粮袋搬到马背上,由着八字胡一行人搬走了所有的纯白羊绒。
八字胡很是享受周遭艳羡又炽热的目光,他慢悠悠地环顾一周后,才带着人回去了。
“谢家还是一如既往地出手阔绰啊……”“这有啥,锦霓阁每每上新的绸缎,当下就先送到谢家的。”“两石谷子,能吃好久咯。”
“……牦牛绒毛也不错了,我换这个,多少谷子?”
“三斗。”
集市人多,牧民们带来的货物很快被抢售一空,傅有珩换了几块ru酪,但没急着走,等到牧民们收拾摊档时,他才上前去问道:“你们的羊粪卖吗?”
几个脸颊麦色泛红的高大男人被他这话问得一愣,这话就仿佛问售卖谷物的商人:“你们的秸秆卖吗?”
“你用谷子来换羊粪吗?”刚才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男人露出疑惑的神色,他是这行人的领队,到中原出摊好长时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需求,可这羊粪,吃不得啊。
“嗯,实不相瞒,我刚接手山庄,就在这城北山中,想赶在明年开春种上千亩作物,这羊粪、牛粪正是沤肥好物,山庄里紧缺着呢。”傅有珩与他们解释道。
对方一听上千亩的作物,眼睛亮了起来——能种如此多作物的人家,粮仓存货必然丰裕。
“那你想要多少?羊粪不值钱,但想要大量运输过来,费力。”领队男人说。
“这样罢,我用谷子与你们换,一比二十,我出一份粮,你们给我二十份粪,如何?”傅有珩先说出一个数,但他知道,牧民多半会答应。
这笔买卖对他们来说是稳赚的。因为一百份的粪便,也不一定换得了一份粮食,他们从未听过这等买卖的,一时之间,竟有些迟疑。
傅有珩的计划很长远,先用谷种与他们换取最不值钱、但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搭建起与西北游牧民族的友好桥梁,日后才可能有机会再出大价钱买下牛羊。
“山庄田地广阔,我要的粪肥多,以后还需要与你们交换。若是水肥浇灌补充得当,一亩地能出产更多的粮食作物,这笔买卖于我而言是有意义和价值的。”傅有珩毫不掩饰他的想法,他不做亏本买卖。
见此,领头的男人终于点头:“好,成交,我们回去准备几日,七日后在此处交换,你看可以麽?”
“好,有劳你们。”傅有珩说完便拱手道别。
牧民们将谷物搬运上马背,用本族的言语交流着。
“达扬哥,你看这小子说的都是真的吗?怕不是哄我们玩儿呢。”
“沤肥用得着特地换羊粪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