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见证人”是一类特殊人群。简单说就是在司法机关执行公务时全程旁观的无关人员。如果要近距离监视凶案勘查现场,又不想被怀疑,伪装成见证人的确再合适不过。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个实验,你们设计得倒是不错。”
卫长庚低头看着地上的张叏:“这个疯子哨兵和那个菜鸟向导,你们准备培养谁?”
“计划改变了。”
中年见证人在卫长庚面前站定,双手交叉在身前,那是警惕防卫的姿态。
“我们的确有意安排两位能力者发生碰撞,以测试双方的潜力。极端情况下也做好了损耗其中一人的打算。”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隐隐明亮起来:“不过在黑暗哨兵面前,他们都不重要。”
“啧,很久没人这样叫过我了。”
卫长庚俯身将胳膊支在膝盖上,眯起眼睛,像只慵懒的大型猫科动物。
“张叏背着四条人命。你们招徕他,那连环shā • rén案怎么办?”
“凶手消失,连环谋杀自然结束。至于受害者那边,我们会想办法弥补。”
\"你们要替shā • rén犯背书?”
见证人一怔,很快恢复平静:“张叏的命运多舛,某种程度而言,会变成现在这种扭曲的性格,也并非他本人的意愿。你看,我们都不是天生犯罪人理论的支持者,只要有意悔改,而且能够为人类做出更大的贡献来弥补,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
“那谁给被他残杀的女孩们一个机会,一个她们原本已经亲手争取到的机会?”
卫长庚的声音依旧平和,眼底却只剩寒意。
“我比你更了解张叏的不幸,但是不幸的人就可以肆意残害他人?那么乞丐才是王者,幸福等于诅咒。”
“卫先生说笑了。”
见证人不自在地直了直脊背,表面上却从容得让人厌恶:“无论承认与否,社会阶级客观存在着。你是阶级的既得利益者,又何必纠结于这些无谓的是非?”
“懂了,哨兵向导都是人上人。人上人shā • rén只需罚酒三杯。”
卫长庚反而笑了起来:“但如果你们发现自己头顶上还有高人,而那些人可以随意屠杀你们,你们也愿意给他们机会?”
见证人不再吭声,他注意到卫长庚正在释放强到可怕的告警素,却并没有进攻的意图——这显然不正常。
聪明人的思考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在卫长庚告警素的掩护下,张叏突然一跃而起,将白典留下的磨刀棒捅进了见证人的心脏!
名为高傲的尸体倒下了,以它为分界线,狂暴与黑暗遥遥对峙。
“你为什么杀他?他想饶你一命的。”卫长庚问,“在你眼里,他长着谁的脸?”
“我是超人。”
张叏答非所问,他的眼神更像一头疯狂的狼:“超人不被利用,超人宁愿孤独!”
说着,他重新将凶器拿在手中。
可卫长庚却摇了摇头:“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不决定你的命运。”
说着他扭头看向走廊,似乎听见什么。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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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中的万幸,803室的住户是男性。白典从主卧衣橱里翻出一套运动服,又在厨房里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大菜刀,顺便掬了一捧自来水提神醒脑。
双腿和双手都在颤抖,他说不清那是害怕还是极度的兴奋,但无论哪一种都很正常,他不在乎。
经过几次深度腹式呼吸,肺内的空气不再浑浊,头脑也愈发清醒。本能像警钟那样敲打着白典,提醒他尽快离开是非之地。
但是另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却怂恿他做个莽夫。
借助住户的电话通知警队请求增援之后,他用了不到一分钟爬上11楼,刚刚握住防火门的把手往下按压,双耳的鼓膜又“砰砰”突跳了起来。
门后有哨兵!
他迅速做好准备,一脚将防火门踢开。门外本该是11楼的走廊,此刻却成了一片漆黑。远处朦朦胧胧地立着一扇玻璃窗。惨白的月光映出一群手持棍棒的怪物。
又回来了!张叏的精神领域……
短暂惊愕之后,白典迅速展开分析——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滞留在狂暴哨兵的精神领域内只有死路一条。他开始回想卫长庚的话:首先要保护自己的记忆不被入侵,然后尽可能快地将对方赶出去。至于方法……
“集中注意力,想象你正在筑一道高墙。”
白典立刻闭眼调整心态。几秒钟后,他感觉一股热流从耳后注入脑部深处,耳膜再度鼓胀突跳。
他重新睁眼,果然回到了现实中的走廊上。可就在前方不远处,张叏已经一跃而起向他扑来!
千钧一发间,白典勉强躲过突袭,却撞上了走廊墙壁。下一秒他又掉回了张叏的精神领域,黑暗中群尸朝着他张牙舞爪。
白典奋力将它们赶开。同时后退几步,卡在墙角重新集中精神。
在紧张和恐惧的双重重压之下,他用了更长的时间才勉强从精神领域逃离。然而现实世界更加凶险——张叏已经压住了他,正在啃噬他的脖子!
白典感觉被铁钳钳住了咽喉。他扭动着想要将张叏甩开,却只能让疼痛更加强烈。
张叏俨然已是一头野兽,犬齿深深楔入猎物的颈项,迫不及待地吮吸着流淌出的鲜血……
当烈火灼烧般的疼痛达到极限时,白典甚至听见了自己皮肉撕裂的声音。
紧接着,他再次陷入了诡谲恐怖的精神领域。群尸已经扑在他身上,正一口一口咀嚼着新鲜的血肉……
如果被杀死,会不会永远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狱里?这个念头一出现就捏紧了白典的心脏。
他越是紧张恐惧,精神就越无法集中,疼痛像一个个微型炸弹在他身上爆开,而他毫无反击之力。
很快,浓重的铁锈味将他彻底包裹了起来。他朦朦胧胧地看见,伤口流出的血液向着四周扩散,将黑暗染出一层红色。
就在他疼得几乎自我放弃时,事情又起了怪异的变化——远处的玻璃窗变成了圆形,升向半空化作一轮明月。床铺和尸体则徐徐下沉,没入幽暗的地底。
而白典的血液流淌过的地方,开出了一大片腥红花海,壮观而又凄冷的,像一场久远又悲伤的噩梦。
白典努力了几次,不仅无法脱离这个怪诞的场景,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他像一只搁浅在沙滩上的水母,气息奄奄地看着远处走来一个人。
那是个高大又古怪的男人:黑衣黑袍、黑色长发,肤色却苍白,寡淡如同月下的一缕幽魂。
但是且慢,白典又眯起眼睛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眼熟。
也许…好像…似乎…可能……答案在他的嗓子眼里打转,并迅速变成了惊讶。
是卫长庚!虽然装束和气质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那张脸,除非卫长庚有双胞胎兄弟,否则不作第二人想。
难道说这里是卫长庚的精神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