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典悚然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浅色长发的自己伸出双手,下一秒钟,脖颈上立刻传来被掐住的感觉。
他打了个寒噤,首先想到的就是通过语音向远在休息室的绿医生求救。
但是没有用,无论他怎么叫喊,呼救应答器里始终是一片死寂。
难道自己在做梦?
理智告诉白典,这是一场梦的可能性很大。因此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要躺着等待苏醒就好。
可是窒息的痛苦却令他忍无可忍,觉得还是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他用语音召唤出全息投影系统,然后迅速用视线调整菜单。
黑暗中很快响起了“嘶嘶”低鸣,一条全息投影出的巨蟒突然从水浴池中蹿出,张开血盆大口,扑向浅色头发的幻影。
幻影吃了一惊,松开双手的同时后退以求自保。
重获自由的白典顾不上喘气,急忙在水里翻了个身,双手死死扒住了水浴池的另一侧。
好疼!
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接触到坚硬的实体,掌心中竟然炸开了一串针扎似的疼痛。但是他努力吞下了呻—吟,凭借着无比强大的意志力向前爬行。
同时在另一边,全息巨蟒并没有与幻影纠缠,扭动一番之后慢慢消失在了黑暗中。
幻影扑回水浴池边,发现池中已经空无一人。不过对面的池沿上却残留着大滩水渍,暴露了逃亡者的去向。
但是且慢——水渍很快从一滩变成了三滩,而且还在不断扩大,很快就分不清楚哪些才是白典留下的真正痕迹。
幻影似乎并不熟悉水疗室的布局。他绕过水浴池,试图寻找白典的下落。
就在这时,他面前突然竖起了一堵高大的石墙,美丽的宝蓝色墙砖上镶嵌着金色的走兽浮雕,正是地球上巴比伦的金星城墙。
即使明白高墙只是投影出的假象,可本能依旧难以克服。幻影试着伸手触摸,证实的确空无一物之后才低着头穿越过去。
不出意料,等待他的还有第二道石墙。
虚假伎俩一经撞破,故技重施的效果自然大打折扣。幻影冷哼一声,毫不迟疑地朝着高墙撞去。
然而这一次,高墙的背后是另一口闲置的水浴池。
没蓄水的空池大约一点五米深,底部是坚固的防水金属板。幻影一个紧急受身勉强调整了落地的姿势,但嗡嗡振响的金属板还是让他头晕目眩了片刻。
而当他爬出水池的时候,整间水疗室又变成了热带丛林,大大小小的叶片层层叠叠、遮天蔽日,繁花吐蕊,果实滴露,鸟兽穿梭腾跃,甚至还有溪水淙淙流淌。
如此眼花缭乱的场面,足以让某些意志不坚的人迷失方向。但是水疗室的投影系统难以负荷过于丰富的细节呈现,画面开始抖动频闪,并在闪动中暴露出了毫无伪装的房间原貌。
幻影就像一条闻见血腥的鲨鱼。他眯起眼睛,将一闪而过的真实布局刻入脑海:出入口在左侧,注水的浴池在右侧……当然,还有那只明明腿脚无力,却凭借小聪明负隅顽抗的“羔羊”,正努力朝着水浴池爬去。
找到你了。
既然视觉已经沦为干扰,幻影索性紧闭双眼,全凭记忆锁定目标。
可是他才刚跑出两步,竟迎面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整个人反弹回来,险些又摔进刚才的空浴池里。
他捂住额头踉跄了几步,猛然醒悟过来——频闪中“暴露”出的根本就不是水疗室的真实布局,而是一个被旋转了180度的全息投影。白典故意制造出“虚拟投影不堪重负”的假象,好让他误以为观察到了真实地形,然后在盲目自大中一头撞上南墙!
对于一个刚“出世”还不到72小时的人而言,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狡猾了。
但无论猎物多么狡猾,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挣扎都只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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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势似乎对自己有利,可白典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如果允许打一个并不完全贴切的比喻:他觉得自己有点像喝下了巫婆毒药的美人鱼,正在经历从鱼到人的痛苦折磨。
不同的是,美人鱼只有双脚感觉行走在尖刀之上,而他浑身上下无一例外地疼痛着,活像滚在古时候名为“钉板”的刑具上。
返回水浴池缓解疼痛、并继续向绿医生呼救无疑是省力的选择。可是眼下白典距离水疗室的大门只有五米,在慌乱呼救和沉着逃离之间,从不奢望他人、更习惯于自救的他选择了后者。
身后传来“咚”地一声闷响,应该是幻影中计撞上了墙壁。白典没有费劲去看,当务之急是找到开门的方法。
偏偏就在这时,全息投影消失了。
应该是有人切断了电闸,水疗室内瞬间一片漆黑。白典心道不妙,可还来不及反应,脑后就袭来了一阵阴风。
头皮撕裂的剧痛随之炸开,提醒他正在被幻影拖拽着返回水浴池。
尽管手脚已经灵活许多,但白典还是难以与幻影的力量相抗衡。在那铁钳般强有力的桎梏下,他一点点向池中滑去。当鼻尖与水面接触的一瞬间,他忽然明白对方是想要将他溺死在池中。
这是短短几天之内白典撞上的第二次死亡威胁。应激而生的肾上腺素冲向大脑,再由脑部将指令传回到耳背后的向导腺。
耳膜突突跳动几下后,一股异常的灼热感开始流向全身——下一秒钟,白典眼前出现了足以吞没一切的炫光。
当白光逐渐淡去,他发现自己落入了一片深邃幽暗的蓝海。在他面前,成千上万的发光水母正从海底深渊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