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青茗不敢置信,只觉自己并没有被这话安慰到。
且不说犼这种传说中的兽，她一辈子也没可能会遇到一头，单说这只饕餮,就看眼前这位前辈的贫困模样,她就是死也不想要。
“前辈,如果晚辈还是不愿呢？”
翎采静静看她,半晌叹息：“若是可以,我也不想让小乖未来的主人秉持不情愿的心态与它契约。”
楼青茗连连点头,这对她而言是个好消息。
“所以老夫决定，与你先礼后兵。”
说罢,翎采就从虚空中伸手探，抓出一叠百十多张宽大兽皮：“作为小乖的未来主人,我肯定也是希望好的。这是我通过生游历所绘制出来的地图,其中有些被我特意标注过的,是小乖前未来得及吃完的珍贵矿产，以及一些能够再生的珍稀资源,若是与小乖契约，这些就都是你的。”
楼青茗眸光微动,静静看他。
“这些地图的地理范围,不限于鹏盛大陆、蒙金大陆与衡武大陆，就连些危险的秘地与秘境,我也曾有过涉猎。
“可惜老夫运气不好，直到化神巅峰都未能得到一丝悟道的机缘,蹉跎到寿元将近,否则我还能继续探索下去。”
思及过往，翎采忍不住面露怅惘：“若非饕餮本是凶兽，如果无人牵制,会为祸方，其实老夫也不想在死后与它商议着，将它暂时分开封印起来。
“小乖其实直都是很乖的。它年纪尚小，还处于观念的塑造阶段，只要与它讲道理，它都很能听得进去。而且，看管凶兽本就是一件拥有无限功德的事情。
“别看老夫资质一般，最后连道都悟不了，但因我这生直跟在小乖身边打转，喂养它，化它，直做它的缰绳，没有让它由着性子与喜好去作过恶，所以我临到坐化前便有感应，只要我能为小乖再寻到一个愿意契约并看管住它的主人，即可了却心愿。
“届时，我身上的功德自可护我再入轮空，开始新生。虽然到时的我已经不会再有现在的记忆，但只要灵魂不灭，这便已是多修士都寻求不得的机缘。”
说罢，翎采再次看向楼青茗，笑：“我当初那般困窘的条件，都能养得起饕餮，小乖对我也没有嫌弃；以小友身家、地位、以及赚取灵石的能力，应该只有想不想养，而非能不能养得起的问题。”
楼青茗：……
他.妈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反驳。
她如果真心想养，当然能够养得起，现在的问题就是她不想要养！
不过听到这里，楼青茗也大概知道佛洄禅书之前在墨莲镯中发现端倪后，为何没有与她坦言。
说到底，为的还都是功德。
她感觉，佛前辈这完全是钻到了功德眼儿里出不来了。
“佛前辈，……”
佛洄禅书用书册本体挡住眼睛，无奈笑：“茗茗，这可是凶兽饕餮的功德啊。养了它，可以直接获取到这部分功德是一部分原因；但若它已经与你的命轨连上，却因为一己私心不想管它、放它出去为祸方，肯定会被牵扯到一部分因果又是另外方面。”
“再说，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老夫觉得脑子好使，定可以。”
楼青茗：……
讲道理，她当初要是知道自己来到御兽宗以后，财运都是这样的，她当初定不会说出在哪个宗门都是一样的这种大话。
这样的经历也实太波荡起伏、坎坷重重，按部就班的生活修炼它不香吗？
她低头看漂浮在面前的沓兽皮地图，心中激烈挣扎，半晌她咬牙开口：“前辈说的我都懂，但是在这前，我还是想要亲眼见见它。”
知晓这只饕餮的真实性格，她才能对自己的未来拥有更加清晰的规划。
翎采面色一松，笑颔首：“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说着他就右手前伸，将地上的两只骨盒招至身前，而后十指诡异地交结在一起，快速打出一连串的复杂手诀。
随着这些手诀枚枚地落到骨盒上，柔和的白光逐渐自其上亮起，并且越到最后，这光亮就越是刺目、白炙。
如此一连小半个时辰后，当翎采的魂体都开始变得浅淡，那两枚越变越大的骨盒才“啪”的声清脆爆破，乍然打开。
骨盒破碎，化为团团光点。
同时间，团巨大的粉蓝色毛球，与一枚规律起伏的赤色心脏，便一齐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楼青茗眸色一凝，还待仔细观察，就发现这二者在空中停留的时间极其短暂，几乎只一现身，便迅速融结到一起。
而此时，那原本一直在骨盒旁边打转儿的五枚五色水灵根也在同时间化为流光，齐钻入了那蓝球体内。
四份身体，回归三份，封印中的饕餮意识被成功唤醒。
下刻，那枚毛绒绒的蓝球就睁开了双眼。
漂浮在半空中的蓝色毛球个头极大，其大小几乎能与这座遗府的传承大殿一较高下。
当它睁开眼睛看清周身的所在后，稍微反应了会儿，当即就缩成了成人巴掌大小，下子扑到翎采的手中，恶狠狠道：“前说，那次是本神兽看到你的最后一面，果然都是骗兽的！现在这不就又看到了吗？菜瓜，欺骗了本神兽的泪水！
“说！居心何在？！是不是想收集本神兽的泪水去卖灵石？”
明明是奶味儿未褪的稚童声音，却带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凶狠与狰狞。
翎采抚摸着手中小饕餮的身体，眉眼一下子就温柔下来：“我冤枉啊，小乖，我当时第次见到你哭，都愣住了，那些泪水可都没反应过来收呢。”
“不过，这见面就真的是最后一面了，没看到我现在都已经是魂体了吗？”
小饕餮有些焦躁地在他手心弹跳了几下，蛮横眯眼：“菜瓜，我还没说，怎么将自己魂体弄得这么虚？！真就是白费了本神兽从牙缝儿里给省出来的食物，把喂养得这般白胖我容易吗？对不起我！”
它越说越暴躁，小胸.脯被气得股一股，鸢褐色的眸内就差要喷出火来。
然而即便如此，它蹦跶的幅度也直很克制，基本保持在翎采的手心范围，任凭他乖乖抚摸。
直到感觉这般继续下去有些不好意思了，它才调转了下身子，看向不远处站的楼青茗，生涩地转移话题：“这就是你为我寻找的新主人？没有好看。”
翎采好笑：“口是心非，看来你也承认了她的美貌，这位小友长得确实比我好看。”
小饕餮呲牙。
翎采却在它发泄完心中的怒气后，抬头与楼青茗解释：“小乖虽说凶了点，却性格很好，只是偶尔喜欢说反话，还容易害羞，小友不要介意。”
楼青茗看他手中的那枚小蓝球，心中快速抉择，半晌，她轻笑声：“这便是饕餮的幼生形态吗？我还是第次看到。”
翎采自豪颔首，随后又转为惋惜：“确实，据说它们的成年形态非常威武，但是我养了它辈子，不要说爪子了，就连角都没看到长出来一个尖儿。”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小蓝球愤愤地哼唧一声，却没有反驳，只是恹恹地窝在翎采手中，沉浸在即将临别的伤感情绪中。
但翎采此时却顾不上它，他敏锐地察觉到楼青茗态度的变化，眉宇轻快：“怎么样，它是不是很可爱？”
楼青茗看蹲在他手中一动不动，笔直地向下垂出一条细长尾巴的的小饕餮，不知想到了什么，勾起了嘴角：“确实很可爱。”
当然，它不吃东西的时候最可爱！
翎采舒出一口气，能够直接达成协议，用不到威胁的手法，已是他想象中的最好结果。
“小友，相信我，不会后悔做下这个决定。”
楼青茗未置可否：“希望吧。”反正决定这东西，以后就算后悔那也是晚了。
后翎采又与楼青茗絮絮叨叨地说了通小乖的生活习惯与脾气性格，那模样就好像是要送养自家儿子的老父亲，眼底心头满是舍不得。
直到最后，他才开口：“既如此，们便契约吧。”
小乖淡淡撩起眼皮，自从解除封印后，它又看了楼青茗第二眼。
在此前，它并未询问楼青茗太多情况，显然是对翎采的眼光有十足的信任。
它挺起胸脯，先是自口中吐出一道繁复的契约符文，而后想了想，又在那符文上变动了几笔，理直气壮道：“我观的资质要比菜瓜强许多，当初我与菜瓜契约时就是没经验，直接个简单的契约了事。”弄得现在它还得面临两次分别。
“这次本神兽大方地允份灵魂契约，怎么样，高不高兴？！”
楼青茗：……不，大可不必。
她探入神识，将这份契约从头读到尾，并没有发现什么毛病，就是最后那个灵魂不灭、契约不毁的条款，让她耿耿于怀。
她打商议：“看，咱要不就将这最后一条改了？灵魂契约什么的，太慎重了。”
虽说她并不确定自己的将来，但是与这么只凶兽灵魂契约，还是能简则简。
小饕餮闻言下子就蹦了起来，瞬间狂暴：“什么？！还想死遁？！本神兽告诉，想都别想！”
楼青茗：……
“谁闲着没事玩死遁啊，活着不好吗？”楼青茗连忙安抚。
没想到这小家伙心智不高，脾气倒不小，她与翎采很是花费了番功夫，才将它身后快甩成风车的尾巴给安抚下来。
如此之后，楼青茗也懒得再计较那最后的条款，直接肃色表态：“既如此，那我们契约以后，我就接管你的管教大任。”
小饕餮噌地一下蹦起，就要反驳。
楼青茗眯眼又接上句：“包括吃喝。”
小饕餮吭哧了声，闭上了嘴，又恶狠狠道：“如果敢说话不算话，我就将整个修真界都吃了，后悔不死你！”
至于为何不是将楼青茗吃了，那是因为这份契约中约定了双方不能互相伤害。
后两人一齐滴血、探入神识，很快，面前的契约符文便一胀缩，迅速分为两半，带着两人的精血与神识返回到她们的识海。
小饕餮感受自己识海契约中楼青茗的精血讯息，眉宇舒展下来，难得奶气地说了句实话：“菜瓜，给我选的主人还不错。”
在它身后，翎采的身上却已染上淡淡的金光。
他看已经出现在身后的轮空通道，轻笑询问：“小乖，现在开心吗？”
小饕餮点头：“开心。”
翎采展颜：“开心就好。”
说罢，翎采就按照之前的约定，将遗府内的所有极品灵石都收入楼青茗腰间的储物袋。
在此期间，他的魂体已经被一片金色的功德金光全然包裹，自腿脚开始逐渐消失。
他将手头的事情全部做完，更是已消退至腰部，他深深地看手心中的小饕餮一眼，又含笑向楼青茗点了下头，便化为一道金光飞入了身后的轮回通道。
此时翎采的魂体已然消失，小饕餮却依旧半浮在空中，保持方才被翎采托起时的高度。
感受身后渐远的气息，它轻声开口：“再见。”
身后没有声音。
它看向楼青茗：“他走了吗？”
楼青茗轻轻点头。
它忽地一下转身，看向身后已经快要关闭轮回隧道，嗖地一下就要往那轮回隧道的入口处冲，被楼青茗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它细长尾巴尖上的小蓝球：“不能去！”
轮回隧道非仙人不能入。
以她们如今的境界，旦进入就视作抛弃肉身，再也无法回转。
小饕餮悬在空中，眼见这会儿功夫，轮回隧道就关得只剩下个小口，它再也忍耐不住地哭嚎出声：“菜瓜，别走啊，菜瓜……”
震天的哭嚎嗓门，在这方黑漆漆的无边空间中如惊雷般响起。
楼青茗反应迅速地取出一枚酒坛放在它的身下，对上它疑惑的目光，温声开口：“没事，可劲儿地哭吧。”
饕餮的泪水可珍贵呢。
小饕餮的哭声戛然而止，它看了看身子下面的酒坛，又看了看这会儿功夫早已关闭的轮空隧道，再也忍不住地悲从中来：“菜瓜呜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吃菜瓜了，回来！”
楼青茗：“……佛前辈，我记得我曾经在仁仙城收购的那批种子里，好像就有菜瓜。”
佛洄禅书：“……确实。”
楼青茗：“那就好，我好像有了收集小饕餮眼泪的方法了。”
只要它还能哭，她就不愁饿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