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和荡虚谷的众人一经出来,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不仅因为他们是最后一批赶出秘境的筑基弟子,更因他们的周身太过狼狈,明显是刚刚经过一场恶战的模样。
荡虚谷与虞家各自飞出人影,探看他们的伤势、询问情况。
这其中,虞芳海表现得最为急迫,她只大略看了下其他人的身体状况,便将气机牢牢锁定住沈灰渔,沉声询问:“是谁杀害了略农,灰渔你如实与我说!”
如此威压之下,沈灰渔面色一白,但还是强作镇定地吐出答案:“是臻荒衣,荡虚谷的臻荒衣。”
此话落后,虞芳海当即一愣,等她从沈灰渔口中听闻具体原因、以及事情经过,更是气得眼睛通红。
虞家与荡虚谷早有交往,虽然虞家现在的名声臭了,但历年历代的交情与人情却没有那么轻易抹消,就像这几次虞家进入充鱼秘境的名额,走的都是荡虚谷那边的人情。
现在得知因由,虞芳海哪怕再想顾全大局,也依旧没有忍住脾气,转身就去荡虚谷那边寻了臻荒衣的麻烦。
却不想荡虚谷那边因为臻荒衣对其师父早有报备,臻荒衣的悟道者师祖也跟着来到了现场,因此面对虞芳海的发难岿然不惧,应对得游刃有余。
在两位悟道者的强大威压对峙下,现场若非有其他悟道者出手,场面将会一度非常难看。
沈灰渔站在虞家众人身后,还有些战战兢兢,额上冒着细汗。
她刚才在讲述事情经过时,避了重就了轻,现在虞芳海不来细究,却不代表待会儿不会,她还不知会不会应付过第二轮的探问。
正如此想着,她就觉得肩膀上一沉,搭下了一只满是皱纹的手。
沈灰渔豁然回头,就对上一位驼背老者慈祥的视线。
她惊喜道:“太上族老,您怎么来了?”
老者按了按她的脑袋,唇角不动,给她传音:“灰渔别怕,虞略农已亡,虞家也已败落,这一次无论你在里面担任了什么角色,沈家都能保下你。”
沈灰渔怔了一下,她唇角微动,迟疑询问:“当真?那我为了保命,没管虞略农、率先跑了也行?”
老者含笑点头。
沈灰渔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若是能不靠小心翼翼讨好、兢兢业业逢迎,也能生活得好,谁又不愿呢?!
“之前家族给你的那些压力,以后就不用了,安心。”
沈灰渔重重地点了点头。
*
在虞家与荡虚谷进行交涉时,因为半空中空间甬道的关闭,各大宗门也在统计完各自人数后,就先行撤退了一部分。
剩下的,要么是像在看虞家与荡虚谷热闹的,要么就是等着待会儿看那条鳛鳛鱼.雷劫,跟着沾点灵雨福利的。
虞芳海那边,面对着早有准备的荡虚谷,她果真没有讨到任何便宜,反倒因为闹得难看,被臻荒衣的师祖墨焓道人直接撂下一句“待回宗后,我会回禀宗门,慎重考虑取消与虞家以后的交往问题”,给深深噎住。
然而如此情形,直至最终,她也没有说出一句软话,便径自挥袖,带着族人们转身离去。
臻荒衣站在墨焓道人的身边,远远看着虞芳海等人离开的背影,缓缓垂下眼帘。
墨焓道人垂首看他,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何不将她当场拍死,好为你母亲当场报仇?!”
臻荒衣眼睫快速颤动了两下,摇头:“并未,徒孙知晓师祖的顾虑。”
墨焓道人就笑:“知晓就好。而且你放心,虞芳海此人脾气不好、又易意气用事,以虞家现在的状况,她若一直学不会收敛,就迟早会迎来死期,犯不着去脏你我的手。”
虞家已败,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低调蛰伏,休养生息,但虞芳海的思绪却一直停留在曾经的风光里。
既是如此,那她以后就注定了命不久矣。
另一边,残波的修为在晋阶至金丹后,也没有停止,而是一直往上攀爬,迅速疯涨。
之后众人就眼见着它从金丹初期,涨至金丹中期,直至最后的金丹后期,再到最后,更是眼睁睁地看着这只鳛鳛鱼在灵气的疯狂涌动下,直接晋阶到了化形期。
众人:……
原先大家只是想留下来看个金丹雷劫,没想到这下子,是要和化形雷劫一起看了。
“现在化形都这么容易的吗?”
“从它离开秘境到现在,才过去了不足两月,这速度简直快得让人眼红!”
“如果你也有百万年时间去酝酿,相信对你也不是难事。”
“你这就是在说废话,咱们人修寿命何其短暂,又能从哪里偷来这百万年的时间?”
就算是一个百年的时间没抓好耽误了,也会直接陨落,寿终正寝,与大道无缘。
弓泉伶看着头顶上越凝越厚的劫云,垂首看着楼青茗打趣:“少宗主,你储物袋内的东西可够?可需现在与我借上点?!”
楼青茗:……
她无奈地看着这位器峰峰主,又往之前为残波准备的储物袋里添置了点东西,勾起唇角:“多谢师叔,我东西还够。”
于她而言,除非万不得已,就不能开欠债的口子,否则以后必定会没完没了。
又数日后,将体内存储的灵气全部转化为天道下合规的修为后,一直呈卧鱼状漂浮在湖面上的残波终于晃了晃鱼眼睛,回归清醒。
几乎是在察觉它清醒的刹那,楼青茗就将它所栖身的气泡禁制打开,指着距离瓢羊山十几公里远的一处空旷之地,开口:“那边已经清过了场,去那边渡劫。”
残波当即从透明气泡内飞去,吞下了楼青茗抛给它的储物袋,化作一道流光般,就向着楼青茗为她选定的地点飞去。
一经抵达,它便在这片空旷之地的半空盘旋了数圈,仿若搞怪一般,扭了扭鱼尾、阔了阔羽翼,之后就看向头顶上酝酿了将近两月的雷劫,向那翻滚着暗雷的浓厚云层发出一个挑衅的啵啵。
下一刻,劫云加速翻滚,没过一会儿,第一道劫雷就倏然落下。
白幽看着楼青茗正在查看传音玉简,笑道:“你这次倒是不担心了。”
楼青茗无奈,捏着传音玉简继续阅读:“没办法,这次确实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到结果。”
白幽见她捏着传音玉简久久不放,神色还有些怪异,不由好奇:“是谁的讯息?可是既明?”
楼青茗摇头:“不是。”
“那是哪个?”
“辛弈尘。”
同一时间,丹霞宗附近的宝泽城内。
仉晓烽正坐在一处食肆的包间中,与辛弈尘大倒苦水:“自从上次御兽宗的双重九九雷劫过去以后,就不断地有人寻我购买那把幽盏伞。
“不仅是通过我这边,还有我师父、师兄弟那边,家族、亲戚那边……得亏我提前与族内长老打过招呼,否则这幽盏伞一事保准拆穿,根本就瞒不过去。”
辛弈尘看着他一副筋疲力竭、不甚其扰的模样,哼声嗤笑:“你这也真是出息,这才几个身份,你就背不过来了,万一戴章那边露了馅,就凭你这心态可是承受不住,想好怎么圆了吗?”
仉晓烽眸光微动,看着面前悠然品酒的植修,瞬间抓住重点:“看来前辈颇有经验,不知您背过多少个身份,戴过多少张假面?”
辛弈尘慢条斯理地将酒盅斟满,温声怅然:“我无论有多少个身份,都能背得过来。三四个也行,七八个也可,就算是十七八个身份一齐出现,我也能演得似模似样,哪个也不会露馅。”
仉晓烽不信,但嘴上却并未找茬,只是奉承道:“那还是前辈您厉害。”
他现在光戴章那一个假身份,都应付得有些头秃。
越是上心,就越是焦头烂额,心情忐忑,可想象不到自己要背十七八个。
辛弈尘看出了他不信,却也不与他过多解释,只是道:“行了,幽盏伞的炼制材料清单早就给了你,谁若当真能够凑齐也行,我收取一笔炼制费后,也不是不能给你们炼,这并非你寻我诉苦的理由。”
当然,就那些材料,他敢保证在现今的修真界中,绝对不会有人凑齐就是了。
仉晓烽敛下眉宇,再次叹息:“可我族内还有不少族人想要争取一下那把幽盏伞的归属,一直在向我打探赠送人选,前辈您看?”
“哦?”辛弈尘眉梢微扬,目带兴味,“是哪个,你报上名来,待我去将他宰了,你就肯定不会再有这般烦恼。”
仉晓烽:……狠,还是这个威胁狠!
他当即将脸上的神色收起,笑意盈盈道:“看前辈您说的,哪里就要到这个地步?!等我回去处理一下也就是了。”
辛弈尘哼出一声,见他见好就收,也就不再多言,他直接伸手在桌上敲了敲:“我觉得昭枚身上的药性已经解得差不多了,你为何还需要用药,特地将我找来?”
说到这个,仉晓烽就抹了一把脸。
“大概是吃惯了海鲜大餐以后,就看不上清粥小菜了吧,总之前辈,请您再卖给我一些。”
辛弈尘眸光微动,他静静地看了仉晓烽一会儿,突然勾起唇角:“卖你自然可以,只是接下来有点小事,需要你帮忙配合一下。”
*
残波的雷劫度得很快,不足一日的功夫,就将金丹雷劫的二十七道雷劫全部度完。
至于剩下的化形雷劫,也在楼青茗给的阵盘护持下,过得有惊无险。
只能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无论多么强大的雷劫都是空把式,让人无法对之畏惧半分。
待雷劫过后,天降祥光,五对巨大的羽翼虚影舒展空中,再往上却仿佛隔着水面,如镜中雾花般,看不甚清晰,更看不清其上生灵的具体影像。
只能看到,一枚枚小巧的泡泡随着它的飞翔,一部分缓缓落下,在山川周遭飞舞,一部分将那生灵虚影层层套起,让它的身影越发得看不清晰。
楼青茗凝眉:“佛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这般奇怪的虚影,她还是第一次看到。
佛洄禅书沉吟半晌,开口:“应是与残波的道有关,它现在虽已悟道,却道途未明,所谓以自由为代价领悟的残缺之道,到底并非长久之计。”
也是因为残波的道尚不完善,所以它的道才一直都是虚体,未能将之凝结为道胚、道种这类的实体。
“这样啊。”楼青茗微抿了抿唇.瓣。
涉及到道,她也只是新手,能够帮到残波的不多,只能靠它以后自己琢磨着行走。
下方,在双重祥光的沐浴下,残波身上原本被雷劫劈掉的鳞片再次生长,原本焦糊掉的羽翼,也被滋润着重新舒展开来,变成了更加鲜艳与活泼的芙蓉色泽。
待祥光消散,灵雨降下,附近的修士们迅速盘膝,一边接受灵雨,一边抓紧时间迅速修炼、消化方才雷劫的感悟,也算不在这里白等两月时间。
又数日后,待瓢羊山上剩下的宗门又走了大半,地上被雷劫劈出的深坑下,一直蜷缩成卧鱼形状的残波才微颤了颤羽翼,自深坑下重新升起,后灵光微闪,就变成了人形。
变成了人形后的残波有着一头柔顺的、快要拖至脚踝的墨色长发,五官秀美,瞳仁黑亮,清纯中带着股无辜的怅然。
此时她的眉宇不过微蹙,就仿佛带有无尽的柔软忧思,让人心情不由跟着怅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