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目望去,那满街上居然都是面色颓唐,惊惶难安的人群,约莫有数百人。
其中一些小孩像是被吓傻了,失魂落魄,呆呆的被家里长辈抱着。
“这是怎么了?”
去早就定好的地方卸货时,老崔顺嘴问了一句。
那来看货的掌柜听见他的问题,就先是一阵唉声叹气,道:“你说那条街呀,那街上的,都是伏虎镇逃出来的人……”
铁衣城的东南方,马蹄飞踏,一路烟尘。
金色秋正策马狂奔,直向伏虎镇。
从铁衣城到伏虎镇的路,变化不大,区区bā • jiǔ里的路,根本要不了多长时间,可是,他还没到伏虎镇的界碑,就看到前方设了关卡,许多士兵持枪把守。
一个小将持枪一指,道:“干什么的?”
金色秋连忙勒马:“我是回乡探亲,就在伏虎镇,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探亲?”那小将皱起眉头,道,“这伏虎镇已经不许进了,你先到铁衣城去吧,也许你的亲人在那里。”
金色秋不解道:“怎么这么说,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打听这么多作甚?!”小将眼睛里面都是血丝,好像非常焦躁,忽然发怒,呵斥道,“让你去就去,伏虎镇那边儿不准进,里面一个人也没了。”
金色秋脸色一沉,往关卡后方看了看。
不过,伏虎镇周边刚好是林木茂盛的地方,整个镇子地势略低。
从这里看过去,只见一片郁绿带黄的秋日林景,连镇子里几家最高的酒楼,都只能隐约望见楼顶。
他没再说什么,拨马转身离开。
策马走了百步左右,金色秋没按照原来的路线返回,转了个大弯,把马藏在一处林子里,从林野之间起伏无路的地方,走高窜低,向着伏虎镇潜去。
不料,等他靠近了伏虎镇之后,就发现更多的士兵在这镇子周边巡逻,一个个都非常警觉,其中还有跟普通兵卒装束截然不同的火枪营士兵。
看这个架势,伏虎镇里面倒像是真成了什么机密要害之地。
金色秋犹豫了一下,窜上一棵大树,眺望伏虎镇中的景象。
镇中一座酒楼二层,刚好有一袭鹅黄色的衣裙闯入他眼中。
“大姐!”
看到那日思夜想的身影,金色秋终于按耐不住,觑见了一个巡逻的空档,全力施展矮子功的高明腿法。
如同一只潜藏在林木间的兔子,仅悄无声息的蹬了几下,便越过了防线,潜入了伏虎镇内。
古怪的是,这镇子外面有大队的士兵巡逻把守,可是一进到镇子里面,一个士兵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金色秋穿过了几条街,不但没看到巡逻的士卒,甚至没见到哪里有住户出来活动。
青砖黑瓦,潮湿的小巷子,两边到处都是摆摊的,显得不太干净的两条最繁华的大街,一切都跟他当年离开这里的时候那么相似。
可就是人少了很多,那些摊子店铺,货物都随意的摆放着,门口没人看顾,里面好像也一点人声都没有。
这里的情况,就是个傻子,也能察觉出几分不对劲。
金色秋心里的警觉已经提到了最高,可还是惦念着那道鹅黄色的身影,全速急走,奔行于墙头,跃动于屋脊之上,又数十步之后,直接跳上了那座酒楼的二层。
这酒楼上下无声,桌椅凌乱,一些吃剩的菜随意洒落,还有破裂的酒壶,倾倒的酒坛。
不过那些菜还没发臭,那场未知的变故应该还没有过去太长时间。
穿着鹅黄长裙的窈窕女子,就站在二楼通向三楼的楼梯口,身子摇摇晃晃的。
金色秋近距离的看着这道背影,连长裙上的一些针脚都能够辨认出来,耳垂上一些细微的痕迹,也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已完全不必怀疑这个人的身份。
“大姐!”
颤声唤着,金色秋连忙向前几步,失态之下,险些破了多年的习惯直接站起来。
女子听到这一声呼唤,摇摇晃晃的背影立刻停住。
金色秋忙道:“大姐,是我啊,我回来了。这镇子里……”
他话未说完,那女子已然转身。
细眉弯弯,杏眼秀唇,略显丰腴而不减清美的鹅蛋脸,唇角好似常含着一点温和笑容。
这是一张极富风情的美人面。
可这张脸……
肤色死灰。
金色秋瞳孔一缩,嘴巴还张着,已忘了言语,愣住不动。
美人面上咧开一条极为突兀的笑唇,上下两排牙齿,连同牙龈几乎都露在外面,两眼一翻,眼眶里只剩死鱼白,尖叫着扑来。
咚!
金色秋脚尖一点,蹲着的身体像是一个轻盈的圆球,弹上了酒楼二层的房梁,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看着下方扑了个空的女子身形。
那女人一下扑空,双手按在了地面湿滑的酒水之中,跌了一下,却像是一只炸毛的野猫迅速站了起来。
她分明看见了金色秋跳上高空,却始终不懂得抬头看去,只是四下里张望,遍寻无果之后,又发出了一声尖叫。
即使是尖叫,从她的嗓子里发出来,也带着台上十年、名满乡里的清悦。
但在她这一声之后,伏虎镇中从近到远的,又响起了成百上千道吼叫,有粗有细,有老有少的声音。
这是人声,却已经不像是人。
房梁上,金色秋眼神呆滞,泪流满面。
叫声传出镇外。
林间歇息的银甲将军愤然睁眼,眼眶发红,钢牙紧咬,握着刀柄的手,一根根青筋暴起。
周围,千甲肃立。
叫声在林间回荡。
这里是大齐的北方边境,铁衣城东南,伏虎镇外。
此时是安远十二年,再有几天,距离玄武天道成立的那一天就满一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