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半山腰的高度压下来的这一股凌空掌力。
覆盖周遭数十米方圆。
树影惊摇之际,方腊的第一举动,就是把手上的两个身受重伤的明教尊使,往方杰那边一抛。
不过在把这两个人抛出去的时候,他也顺便从二人身上各扯下了一件东西来。
当初包道乙和邓元觉跟方云汉动起手来,大败之后,衣衫破碎凌乱,甚为不雅。
来到终南山之后,淳阳道长却是个宽厚仁慈的,不忍心见他们两个就这么被放进地牢里,给他们各送了一身衣物。
方腊这一扯,便是扯下了两件宽松至极的道袍,双手一合,两件道袍一拢一抹,就被拧成了一根布棍,或者说是布刀之类的东西。
随着他仰头上天,大臂舒张的一挥,这一把长达八尺有余的布刀,便腾飞如神龙甩尾,向上一斩。
一道硕大的刀气横空而起,简直有如狂龙翻搅,跟半空中的那一道掌印,撞的两两溃散。
两股力量撞击形成的混乱气流中,方云汉从天而降,贯穿了纷乱的风团,一脚重重踏地。
丛林之间的地面顿时开裂,土壤向两边破分,大量的树根被切断,一道赤红刀气从方云汉踏足的地方裂地而去。
一棵大树好巧不巧的立在前方,被这一道刀气劈成两半,从树根到所有的树叶,几乎是同时燃烧起来。
“哈哈哈哈,明教穷乡僻壤,凑不出这些江湖朋友一样的重礼,不敢久留,又怎么敢劳动重阳真人亲自下山留客?”
方腊一只右手提着布刀,犹如一尊举世无双的神将横刀立马,傲笑万军,左手并起剑指,往额头上一抹。
顿时,一条红印浮现,从他眉心延伸到发际线。
这个红色的印记一抹出来,明教教主的身影,便突然叫人联想到一位义薄云天、名留青史的三国大将。
一拜关云长,青龙偃月荡千军!
布刀点地,水淹七军名震华夏的关羽神威,从这本该柔弱的布匹之间迫发出来。
那裂地而来的赤红刀气,离方腊还有三尺,就自行溃散,化作一团炸散的火星。
咔!
那颗并在一起燃烧的大树破成两半,向左右两边分倒。
“明教教主本身就是一份举世无双的大礼,哪里还需要准备别的?”
“只要请你上山,什么金银珠宝,千年人参,跟你相比,都是贱若尘埃,不值一提。”
青袍一荡,方云汉跨过烈焰,一步就走到了近前,对那一把布刀上的凛冽威严视若无睹,探手就向方腊肩头落下。
他这一手的动作说不上是太快,但却实在是突如其来,有一种破坏了所有预计,横生枝节,平地惊雷的感觉。
方腊看他这只手伸过来,似乎胸口心头已经被什么东西压住,想横斩的刀,就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斩出去,只好身体后仰撤步,手里的大刀无可选择的抬起招架。
灌注了方腊真气的布料,就算是中间挂上一座万斤重物,也不见得会弯曲分毫。
可是在方云汉这一手之下,理所当然的被拍断开来,布料化为灰烬,带着余火散飞。
布刀一断,神将的威严立刻散乱,方腊额头上的那一道红色印子,立刻淡去。
他索性双手十指加力,把剩余的布料全部震碎,成千上万的碎片飞舞之间,汹涌澎湃的潮气从他身上浪涌而出。
本来因为方云汉到来,弥漫在林间的那一股燥热,立刻为之一降。
清凉的感觉滋生。
树林之间凝结的水汽中,方腊双手忽然扬起,舒展出了上百道残影,如同千手观音,似真似幻,每一条残影的手掌,都像杨柳枝条一样,柔软而迅捷无声的落向敌方。
二拜观世音,千手杨枝垂甘霖!
“重阳真人如此盛情,方腊庸碌之辈,怎敢承受?”
柔软的残影迎面而来,方云汉只觉得自身正面的每一处穴位,都被这样的力量笼罩,肢体皮肤上,更是从每一寸肌肤之间,都有柔中带刚的力量缠绕按压上来。
方云汉只把双手往中间一拍。
两只手掌碰撞出一种赤红色的震荡波,瞬息之间就把所有的残影震荡破碎,那些在他们两个身边乱舞的碎布,更是化为齑粉。
不过残影碎尽的时候,方腊已经用一种比震荡波更快的速度,抽身而退,退到了方杰他们身边。
二者之间拉开了距离。
嗤!
方腊的衣袖,从肩膀的位置开始,一分分的崩裂,在他双手微微一动之后,那些黏着的碎片就全部飘到了地上。
他双手虚虚抓握了一下,赞道:“重阳真人好重的手。”
方云汉回敬道:“你也不差。”
方云汉跟天山童姥交手的时候,实际上是在数招之间,就已经牢牢占住了优势。
而跟方腊动手,这几招下来,虽然也将他逼退,却不能算是真正夺得了主导者的位子。
方云汉看着与他相隔数十米的长髯旧袍汉子,心中已经做出了一个判断。
——如果巫行云跟这个明教教主交手,百招以内或许是势均力敌,甚至还有可能给方腊造成一定的伤势,但是到了百招开外,巫行云就有可能连一招也拦不下来,当场身死名裂。
他的这个判断只是在几次交锋之间,得出来的一个临时的感觉。
但,这个假设如若成为现实的话,一切发展,可能会跟方云汉的判断完全一致。
单纯论到功力的高低,方腊未必能比巫行云高出多少,但是他们两个的成长经历,心智偏向,确实大有不同。
巫行云从年少的时候就得到名师教导,一开始练的就是《八荒liù • hé唯我独尊功》这样的绝世功法,天山折梅手,更变幻无穷。
她这么多年以来,跟人动手的时候,都是仗着师门功法的高明之处压制对手,除此之外,她自身没有半点创新,对师门功法的理解,也超不出前辈的藩篱。
因此,巫行云一旦遇到从功法立意上就与她师门相当,个人发挥又比她高出一线的对手,对她来说,就像是处在另一个完全不能理解的层面,会让她立刻溃不成军。
当年她无法胜过对她知根知底的无崖子,在终南山上被方云汉数招之间生擒,都是这个原因。
而方腊,他加入明教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分坛弟子,修炼的也只是教中广为流传的六壬神打。
这种神打功夫,就算刻苦的练上数年,也有可能被一碗黑狗血给破了功。
有的人倒是练得入了迷,功力更深了,却也混淆了自己脑海中臆想出来的神明和现实的差别,真把自己当做无所不能的神佛,这样失心疯的弟子,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于是这门功夫,还不如教内其他同样烂大街的朱砂掌、铁布衫那样受欢迎。
可是方腊练了这门武功之后,境界上一日三进,气质亦三日一变。
一个淳朴、憨实,时而又有几分自卑阴狠,令人不喜的汉子,在修炼六壬神打的过程中,就变得自信万分,智珠在握,谋算果断。
就似是一块早年被埋没了的宝玉,终于遇到了识货的名匠,每一分的雕琢,都可以多添一层截然不同的光彩。
武功和人,因此相互成就。
上司看他,觉得是耿耿良将,文武双全,值得倚重。
下级看他,觉得是赏罚分明,身先士卒,更该爱戴。
他渐将这门六壬神打大作改良,把这个鸡肋的武功,变成了名扬江湖的绝学,自己也做到了四方尊使的位置。
然后他又被上一代明教教主看重,成为教主的候选人,得以修炼明神武典。
这中间,方腊何止身经百战。
甚至不止要与敌人战,与教内的竞争者战,还要与自己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