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也夹杂着一些关于“摩诃无量”之招的历史场景。
众多巨幅的光影,被磅礴的雾气裹挟着,向着各个方向冲刷开来。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看来是审美观的不同。大就是美,一就是全。让武功占据所有人的思维,用最激烈的速度发展到最大的程度,这才是咱们练武之人,对武功最好的回报啊。”
大须弥的身影,在迷雾的乱流之中旋转着,一拳随身横扫过来。
“观念不同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两个现在有一点,是绝对一致的……”
“看打!”
紫色的刀光,对着那个横扫过来的手臂斩切过去,那霸道刚猛的拳头却忽然一张,千千百百的手掌,柔软着从那一条手臂的末端,铺陈出来,几乎不分先后的按在刀罡的各处。
将刀身表面的罡气震碎,拍在刀身之上。
方云汉见到了一个招式的复杂程度,完全不比他逊色的人。
那一手之间,至少展露出四百种以上的掌法造诣,甚至包含着各种接发暗器、隔空摄取的路数。
这才能以繁破刚,降低方云汉这一刀的速度,瓦解这一刀的杀伤。
而那一只手,与刀身真正一接触之后,却又是白驹过隙,浅尝辄止,浮光掠影,一触即分。
翻手之间,又是数百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招意,如同层层叠叠铺展开来的孔雀尾羽。
手掌的根部纹理、虚握的拳眼,便是孔雀尾羽上,一个又一个眼睛形状的纹路。
这是大须弥自己的拳法。
当年的徐福,不过满足于做二十诸天的主人,他自认为帝释天,不与超脱世间的佛陀相较。
其实也是因为在他的生涯之中,曾与达摩相遇,险些被一拳打死,所以就算是在达摩老死了之后,他也会下意识地避开佛这个字眼。
大须弥就全然没有这种心灵上的阴影,他也不以佛为名,却是因为自认与佛陀道路不同。
比起万般忍让、寂静涅槃的佛陀,他更中意的是佛门传入中土后,中原一些文人流传的故事之中,连佛也能一口吞吃的孔雀。
他的招法,就叫孔雀王拳。
这一拳与方云汉单掌一拼,刷了一下,便将他左手的袖子撕掉了一半,整个手肘以下的部位,内含的功法元气、经脉实质,都好像要被这一拳给刷走。
但大须弥实际上并没有占到便宜,他手心里捏过来一团元气和功法的碎片,掌心一凹,便将元气和功法脉络的碎片吞噬下去,小臂的位置,却炸开一蓬血雾。
正是被方云汉的指力扫过,皮肤血肉,现出了几道如琵琶弦的裂痕。
方元汉的左臂如鞭子般一甩,新的元气就向着手肘以下,贯彻而去,将缺失的部分补全,左手五指已经柔云顺水,自然而然的搭上了刀柄的末端,右手则握在刀柄的前段。
双手持刀,杀火暴涨!
紫白交织的明光,从两人交战的地方,一道道飞射出去,斩切周围万丈之地。
不知多少迷雾浪头,被一刀切断。
大须弥在接招的同时,狂退、暴退。
无论是孔雀王拳还是八百万神道归一拳,面对全力全开的方云汉,都是在第一时间就落了下风。
大须弥一生所学,任何繁复的、刚猛的、攻击性的招式,面对那刀中有剑,剑中有气,气发如印,印刀合一,四象风雨,雷火元磁,混合不休的功法,都会在轰然碰撞之后,无比惨烈的被破去。
如同春秋大刀破翡翠,漫天玉屑乱如雨。
往往要面对十刀之后,大须弥才能够获得一个短暂时机,反抄而入,阻碍对方招法的运转,击实小臂或手腕,为自己争得更多的游走余地。
但是在此过程之中,他身上也已经添了许多刀痕,每一处刀痕,都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亮闪闪的紫白光焰,持续灼烤他的神志,摧毁他的元气根基。
若以现实来比较,他们两个人在这个过程中,可能已经移动追击了上百公里的距离。
方云汉接近胜利的气焰,在持续的高涨,不断的攀升,但始终只是接近,而无法真正触及这场战斗的胜利结局。
他的意志恢宏大气的挥洒着,配合手中的刀光,一次又一次的爆发,心中却不免升起一些古怪的情绪。
他能够察觉到,大须弥也在战斗之中进步,而且进步的速度,竟然比现在的他更快。
当年那些强敌面对方云汉的时候是什么心情,现在方云汉自己,终于也有所体会。
大须弥也像某些时间的方云汉一样,接触、存储了大量的资粮,正在通过这些战斗,把那些养分彻底吸收,并锤炼出杂质,升华出独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让方云汉恍然间回想到了当初面对关七的时候。
但关七是以天地为我家,拿来就用,用完就丢,有借有还,随意取舍,并不仅仅盯着敌人来探求。
而大须弥,更像是把敌人当成陪练陪玩,榨取了所有的价值之后,也绝不会放过,而是要不分利害,吞吃入腹。
“想把我当馒头吃了吗?”
纵然大须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悠然自得,沉溺于战斗,享乐于其中,防御和攻击都越来越有力。
方云汉也不曾真正因之而焦躁,他虽然不笑,但动作之间,亦无半点迟疑,杀意之中,诞生出不可遏制的明快。
“那就来看看,你的肚量,能不能容纳得了我的刀。”
刀!
还有决意。
武功可以是幻想,可以是幸运,可以是主流,可以是部分人毕生的目标,可以是日常的游戏,可以成为百工百业的基石,可以是灾祸,可以被厌恶……
但是,它绝不能是一个毁灭了其他所有选择的选择。
绝不能是让所有人只能去走这条路,还要逼着他们全都笑出来的东西。
方云汉的刀势一变,陡然将大须弥逼向刚刚浮现出来的一块历史影像。
大须弥不惊反喜,反手一揽,大笑:“不管去哪里,你这都是要促成老祖我要做的事啊。”
远处僧皇,终究依循着战斗的轨迹寻找过来,却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一同撞入那历史的片段。
老和尚专修守御之道,也没有足够的实力杀入过去的历史,只能在那段影像前方,焦急喟叹。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他们去了……嵩山?”
嵩山少林,禅宗祖庭。
这是少林尚未扬名的年代。
南天竺香至王第三子,菩提达摩,行走中土,在此拄杖。
这本来百草茂盛的山头,已经变得一片焦土,众多武林高手陆陆续续赶来,前仆后继的,对意图传教于此的达摩,进行了长达百日的围攻。
来自于毒药水火等手段,都已经尝试,却没能让那个天竺和尚有一点受伤的痕迹。
从白马寺赶来的老僧,震撼于这已经远超了时代的修为,颤声说道:“难道他真的已经成佛了吗?”
“我的佛法成就,尚未可与佛陀相较。”
那天竺和尚单手竖在胸前,“但论武道的话,我应当是佛门第一吧。”
包括释迦牟尼在内,仍为佛门第一。
这句平淡而狂妄的话,刚刚传出,九天之上,忽然密布惊雷。
乌云汇聚,紫电横空,仿佛有异邦众神的祈祷之声,从云端垂下。
森然的压力,对着这座山头溃压过来。
那样的压力,几乎让在场那些原本无法无天的武林中人,都觉得这该是神佛对不敬者施下的雷罚。
菩提达摩却只是含着一点疑惑的神情,握起一拳向天。
那是他观望双星天象,用佛法阐述出来的武道招数。
对于他这个开创者来说,不需要像后来的学习者那样,以漫长的时间,释放气象的力量,只需要一拳抬起便打出。
摩诃无量,随拳而动。
天上两股气息碰撞产生的森然压力,与这一拳对撞而抵消。
菩提达摩的身子一晃,流露出天方夜谭,又恍然有所思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