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国子监读书的功课不错,有时也能拿到甲等,可离顶尖还差了一些距离。所以真真概括的话,季崇桢就是一个认真努力也可算得上优秀的权贵子弟,这样的权贵子弟京城权贵大族中并不少数,所以季崇桢本人此时还没有被单独针对的本事。
眼下被当做伴读,陛下显然考虑的是他身后的安国公府。
这个城府颇深的大侄子既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没有收手不管的意思,家里说得上话的都表明了态度会为祯哥儿谋划这一点让季三老爷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忧心道:“我实在是不明白陛下的意思。爹虽是武将出身,可没有兵权在身,没有兵权在身,真要落到两虎相争的地步,一个没有兵权的安国公府又能出什么力?同样的,没有兵权,陛下便是忌惮也该忌惮有兵权在手的武将世族,而不是我们安国公府。言哥儿,你说这是为什么?”
季三老爷倒是不介意请教自家大侄子的,毕竟于朝堂局势政见的看法上,这个侄子虽说年岁辈分比自己小,可说出的话常常能一语中的。
季三老爷这些话若是在一年前问出来,他未必还能说得出来,可这一年去江南道走了一遭之后,有些事情,季崇言却已隐隐有些明白了。
他回身看了眼季三老爷,季三老爷当下会意,连忙招来带来赴宴的护卫,道:“你去外头守着,有人来记得知会一声。”
护卫应声而去。
其实若当真有人进殿,他自也能发现。不过季崇言没有阻止,在任何时候留下三分余力已然成为了他的习惯。
如今侧殿无人,季崇言终于开口了。
“因为赵家军。”
“赵家军?”季三老爷当然不会不知道赵家军,只是这个答案非但没让他明白过来,反而更糊涂了,“赵家军不是陛下带出来的么?同咱们季家有什么关系?为何要忌惮咱们安国公府?”
这个问题季崇言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看向季三老爷淡淡的问道:“赵家军当年除了陛下之外还有一个主将,三叔知道吧!”
虽说当年年岁还小,也不过十几岁的半大少年,可怎么说也是从当年过来的人,季三老爷当然不会不知晓这件事。
“言哥儿是说那个死去的赵小将军么?”季三老爷不解的问道,“小将军可是陛下的亲弟弟,这又有什么关系?”
“天家无父子。”季崇言道,“寻常的家业父子、兄弟间尚且会相争,更遑论是那个位子了。”
这说法当然没什么问题,可季三老爷却越听越发的糊涂了:“言哥儿,你这话虽说有道理,可那又怎么样?这赵小将军可是早死了啊!一个死人还能怎么同陛下相争且让陛下忌惮?再者,这同咱们姓季的又有什么关系?”
于天子而言,没有见到面孔清晰,身体胎记能一一对上的尸首就不能确定是真的死了。季崇言心道。
当然,这话不能同季三老爷说,他看了眼季三老爷,顿了顿,开口道:“赵家军中不少将领同我们季家都十分交好,这些年年关节礼互赠,三叔难道忘了?”
季三老爷摇头,他当然没有忘记这个,可这又有什么问题?前朝大靖军队一半以上都同赵家军有关,当年安国公也是武将,同赵家军交好有什么问题?若是不交好,安国公当年又要如何为陛下的军队暗中接应?
这些……季三老爷真真觉得自己怎么想都寻不到什么错处,实在难以明白其中哪里有问题的。
互赠节礼这种事不少昔年的武将都有啊,怎的陛下偏偏盯上了他家?再者说来,当年爹同为武将对赵家军暗中帮衬不少,若非武将帮衬,陛下又如何能取得天下?难道陛下还当真要像前朝某些天子一样准备对功臣下手不成?
季三老爷觉得他非天子,实在难以明白天子如此多疑的理由。
季崇言看了眼陷入怔忪中的季三老爷,摇了摇头,开口点破:“陛下怀疑的不是季家,是赵家军。将祯哥儿拉入宫中是为了方便随时桎梏季家,以防有朝一日赵家军不受控。”看着还未完全明白过来的季三老爷,季崇言干脆将话说的更明白些,“当年季家会暗中联合赵家军,安知往后不会重演?陛下是先下手为强,斩断其后路。”
这个道理当然只是其中一个理由,但不是全部,季崇言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把全部的理由说完。
所以说到底还是陛下多疑……季三老爷道:“可赵家军不是旁的军队,这是陛下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军队,当年陛下起势不也靠的赵家军?”
“正是赵家军能助他起势安知不能助旁人起势?”季崇言看着拧眉的季三老爷说道,陛下会这么想的原因当然不止是多疑,他垂眸,语气淡淡却肯定,“正因为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军队,他更清楚这支军队同旁的军队的不同之处。”
赵家军是一支极为特殊的军队,这一点,在他六岁时遇到那几个夜半偷偷翻墙进来教他习武的将士时就已隐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