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发生的事自然要说,同样的,女孩子同慧觉禅师相谈的事也要说。
二十年前那些有关蛊毒的旧事在女孩子温柔清泠的声音中缓缓揭开了面纱,也为九龙岭上的事情暂且做了个了结。
可……一件事的了结,往往也意味着另外一件事的开始。
“所以,整件事确实需要钟会这等人来查,”季崇言说道,“他出来的正是时候。”
虽说陛下放钟会出来的目的不在于此,可人都放出来了,钟会会做什么便不是陛下能控制的了的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
“宫中密道之事,钟会会闭眼装作不知。”姜韶颜想了想,道,“能确保陛下永远不会发现吗?”
借密道shā • rén这件事其实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法子,密道一旦被发现,整件事便露馅了。
到时候……满朝文武皆有可。,季崇言自然也是,不止如此,怕还会是首当其冲被怀疑的对象。
“陛下随时可能发现,我们当早做准备!”季崇言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向面前的女孩子,笑着坦言,“你的那些秘密很危险,我的秘密同样混不多让。”
她的那些秘密……他隐隐能猜到是与什么有关。
姜韶颜没有打断他的话,原本她不曾想那么多,眼下,悬在头顶的那把剑被人摘除了,有些话自然也该说了。
女孩子拿起手中的话本子,翻了翻,道:“当年白帝确实逃出了一些兵马,他们败于自己人的阴谋诡谲之下,这些年一直想要求个真相。”
“然后,陛下让他们求仁得仁了。”季崇言接过她手里的话本子,说道。
这当然是致命的一击。
女孩子点头应了一声,事情发生时她昏迷不醒,待醒来之后便知道事情不妙了。她其实能猜到要扳倒一个盛世的明君绝非易事,可没想到这个明君玩弄人心亦是一把好手。
“我因为一些事同他们有了交集,”姜韶颜看着季崇言,坦然,“这件事暂且还不能说,待到时机成熟了,我再告诉你。”
既然坦诚,就莫要欺瞒。
季崇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点头。
“所以,我想要助他们,对了,此前在晏城,”女孩子犹豫了一刻,还是说道,“周方的事,是我插得手。”
江南道一行,他事事皆算顺利,唯有一件事上栽了半个跟头。
季崇言闻言却是笑了,不是没有猜测过,可这件事在她亲口承认之前一直是没有答案的。
“所以,”他深深的看了女孩子一眼,道,“除了你之外,还没有哪个女子能让我吃那么大一个亏的。”
其实说吃亏也不尽然,她这么做的缘由他也能猜到,无非是不想让他同林彦牵扯进这些事里头,稳稳当当的做一个臣子而已。
“未来的夫人这般厉害,我有什么不满意的?”他看着她,笑道,“我,与有荣焉。”
“我原以为你是个白的,”女孩子听到这里,却是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感慨道,“却没想到比我还黑些。”
至少在陛下眼里,能被光明正大告之天下的白帝旧部还不算太大的事。
至于更大的事,姜韶颜看着他,正色道:“你比我想象的黑的多了。”
一句话惹的季崇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待笑够了,才缓缓开口道:“大太监全海留下的那幅画确实只是杜撰的,且还是陛下亲自杜撰出来的。”
“陛下知道它是假的,可,”季崇言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深深的看了女孩子一眼,道,“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把它当成了真的,不止暴君和全海。”
什么意思?
季崇言并没有立刻说出除了暴君和全海之外的人的身份,而是忽地开口转了话题,问女孩子,“阿颜,你说陛下当年能夺取天下,靠的是什么?”
打下一个天下的天子靠的是什么?
“首先,在位的暴君不得民心,江山不稳,这是机会,”女孩子说道,“其次,是陛下的能力和手段,都远非常人所能比拟。”
最后,最重要的是……
“他的兵马,他信自己手中的兵马。”女孩子说道,“这个最重要。”
没有兵马,再厉害的兵将都不可能靠自己一人夺得江山、坐稳江山。
“说的不错!”季崇言点头,看了女孩子一眼,道,“他亲手带出来的兵马很厉害,当年踏平大靖的兵马与无数起义军,只用了堪堪一年多的时间。”
一年多的时间打下江山,其势说是势不可挡也不为过。
“这些兵马有自己的想法和底限,甚至连主将都敢质疑。”季崇言说道,“他们只做自己认同的事,上至营中大大小小的兵将、队长,下至每一个小兵,皆是如此,没有例外。”
“赵家军的兵马都是这样,若非如此,白帝那些残部也不会坚持这么多年了。”姜韶颜忍不住感慨。
这是一队极其厉害的军队。
“当年他用自己的兵马踏平天下,却也不敢明着让自己的兵马掺和这些事,因为他不敢。”季崇言说道,“这支特殊的兵马尊他、信他时会是最厉害的神兵利刃,可一朝无法让他们服众,这柄稀世的神兵便随时可能反手给予自己最致命的一击。这……才是他最害怕的大事!”
便是外界的麻烦再大,陛下也不会畏惧,因为自己手中的兵马会成为他攻无不克的利器,是他坐稳江山的底气;可眼下的麻烦不在外界,在于内部。
“所以,他一手带出来的赵家军,因为他残杀手足,不信他了?”姜韶颜若有所思。
“这只是一个方面,”季崇言说道,“他残杀手足,虐杀赵家的兵马,动摇了自己带出来的军队的军心,不再信任于他,却也没准备冒天下之大不韪,动摇这好不容易来之不易的盛世和平。”
“君王做的够好,民心所向,自没有人能动摇他。”季崇言将手中的话本子放在了桌上,轻声道,“若不然,这话本子也不敢这般堂而皇之的放出来。”
“既然他敢放出来当是不惧的,却为何又要惧怕赵家军呢?”姜韶颜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季崇言道:“这也是我还没有找到缘由的地方。”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语气虽然平静,其中却自带了几分不容置疑,“他会开始惧怕赵家军,一定是做了别的什么事,而这件事,会动摇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