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洲比不得新都繁华昌盛,自然相山这处偏僻小镇更是尤为冷清。
除却恰逢初一大赶集,镇上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热闹处,偶尔有几位走街串巷的货郎老夫贩卖些许用品糖果。
黄昏时那一簇簇火烧云将天际照的绚丽多彩,柳媚儿抬起酸涩的脖颈,才终于放下手中的针线物件。
这旧佩囊曾是初次送给黛姐姐的礼物,现如今都有些年头了。
虽然缝缝补补还能用,可有些颜色看着总是不太一样,柳媚儿其实还是想给黛姐姐缝制更好的。
毕竟黛姐姐怎么也是姜国长公主,这般破旧佩囊,实在是拿不出手啊。
柳媚儿犹豫的偏头看向躺在椅旁的黛姐姐,才发现不知何时人竟睡着了。
因着为了掩饰身份,黛姐姐现如今褪去华服美裳,只着寻常的素朴杏白长裳,乌黑的发间也无旁的饰品装扮,一根寻常红木簪子将长发盘在脑后,露出略带几分清冷面容。
随着黛姐姐年岁增长,她的容貌渐渐有了些细小的变化,比如那乌黑发间偶尔会透出几根银丝,还有夜里若是与黛姐姐亲昵忘了时辰,那白日里黛姐姐眼底也会显出淡淡的青色。
从前黛姐姐是不会有这般变化的。
宽大轻薄的长袖遮不住黛姐姐纤细修长的手臂,微微露出一截细白藕臂,原本手中捧的书卷也随之散落在侧,这般闲散模样的黛姐姐,恍若不知人间忧愁的仙人。
因着为了方便两人共处,这躺椅特意制的宽敞,可黛姐姐却还是偏爱挨着柳媚儿闭目浅睡。
那白玉般的面容离的很近,柳媚儿一动不动的僵硬身子,小心翼翼的偏头望向大半个人依偎自己的黛姐姐,隐隐还能嗅到她周边弥漫淡淡地海棠清香。
虽然现如今已经是春夏交接,白日里暖和不少,可傍晚至夜间仍旧是有些凉人的。
柳媚儿缓过心神,微红着脸移开视线,欲起身去拿张薄毯来给黛姐姐盖。
可人还未坐直身子,那揽住身段的手臂却紧了紧,微蹙的峨眉显露出几分不悦。
“媚儿,几时了?”闭目的人仍旧未曾睁开眼,因着熟睡刚醒的缘故,嗓音有些干哑,话语间竟然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柔媚。
“现在估摸着是酉时二刻了。”
“那还早呢。”
说罢,闭目的人又沉沉的睡了,连带微蹙的峨眉也平缓了不少。
柳媚儿望着束住自己的手臂,有些不知所措。
现下再睡下去,夜里黛姐姐睡不着,又要看许久的书,到时眼睛就该不舒服了。
“黛姐姐?”柳媚儿侧身小心的唤着。
庭院内微风徐徐而来时夹杂些许荷叶清香,这处院落不远处就是大片莲田,而相山最有名的就是香莲了。
“唔?”
“再不醒就该天黑了。”柳媚儿探手替黛姐姐整理被风吹得撩起来的裙裳衣摆。
话音落下时,怀里的人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不知是不是因着年岁大了的缘故,黛姐姐比之从前要慵懒许多,平日里除却看书旁的是一点也不爱动。
“我们待会还要陪同娘亲一块用晚饭呢。”柳媚儿指腹轻撩开黛姐姐脸侧的几缕细发,很是耐心的等候回应。
只见怀里的人慢悠悠的抬起手臂遮住眼眸似是在回神,宽大的衣袖露出那截白皙手腕,因着肌肤透亮甚至能看清其间淡青脉络。
明明只是寻常浅睡的模样,可柳媚儿却看的心间是着迷的紧。
“媚儿……”
“嗯?!”柳媚儿微怔的回过神,迎上那已然恢复几分清明的眼眸。
姜苌黛微微撑起身子,眼露几分茫然问:“你不是说要陪老夫人用饭么?”
柳媚儿连忙应:“哦,是的。”
有些窘迫的柳媚儿匆匆离了躺椅,便去招呼新请的厨娘准备晚饭。
夜间几人一道用饭,常氏年岁大了,吃的也不多。
待伺候常氏回屋洗漱歇息,柳媚儿端着水盆去寻黛姐姐,才发现外出的容悦回来了。
庭院内姜苌黛坐在躺椅,本来是等着柳媚儿回屋,没想却见容悦独自一人回来。
“长公主,我……”
“姜国长公主已经死在大火里了。”姜苌黛倒着茶水,兀自抿了口,“我现在只是寻常的妇人,你还是改了称呼吧。”
容悦微愣的看着从前在朝堂呼风唤雨的长公主,只得改口道:“那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你想唤黛姑娘也行,或者唤一声柳夫人也可。”姜苌黛微微转动眼眸看了看那廊道里端着水盆傻站的人,唇角不由得上扬几分。
“黛姑娘,我以后还能继续跟着您吗?”容悦这几个月像是幽魂一般漫无目的的转悠,可心里却没有半点自在。
等到一回神时,容悦才发现自己又回到这里。
“你已经是自由身,想去哪是你的选择,无需问我的。”
“那、我可以为您做什么呢?”容悦想要做些什么来缓解自己心里的不痛快。
姜苌黛见容悦像是失了魂般的模样,不由得猜测或许是跟岳月有关系的。
可容悦不主动提,姜苌黛也不好过问,毕竟过犹不及,反倒容易让她生了误会。
“我这院落缺个看家护院,你每日里就负责这些吧。”姜苌黛见那廊道里的人一直不动静,只得开口,“你赶路数月也累了,还是回偏房去歇息吧。”
“是。”容悦得了令,方才转身离了庭院。
待人走远了,姜苌黛望着缓缓走来的人出声:“你躲什么?”
柳媚儿端着水盆放至在躺椅旁应:“我以为容悦有重要的事对黛姐姐说,所以才避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