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班众人没等来教导主任的救援,反而等来了纪乔真。听完他截然相反的说辞,心中未免惊诧。
纪佳薇脸色更是变了几变,差点没像在家里一样对纪乔真发飙。
好在转念一想,意识到纪乔真是想以牙还牙,通过指控她的朋友,达到指控她的目的。
但如果她的朋友们真有什么动作,她早该有所察觉。她们生活费绰绰有余,也犯不着去偷。
纪乔真多半是在危言耸听。
纪佳薇重新挂上完美无缺的微笑:“那你倒是说说,我们班班费是谁偷的?”
从纪乔真说他有确凿证据开始,桑昱心就隐隐慌乱起来,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把自己伪装成吃瓜群众,站在人群中,兴致勃勃地观摩事态发展。
不料纪乔真侧眸,目光直直打了过来,落在他身上。
“这种时候还需要念你的名字么,还是好自为之,自己站出来道歉。”
桑昱双腿开始发软,但仍抱有一丝侥幸。
他没有说话,人群也陷入静默。
一分钟过去,没有声音应答。
纪佳薇视线掠过众人将信将疑的面孔,冷笑:“纪乔真,我看你根本就是在转移视线,班费肯定是你偷的。”
纪乔真乜了她一眼,不紧不慢:“你急什么?心虚了?”
纪佳薇皮笑肉不笑:“怎么可能。”
纪乔真没再看她,冷冷掷下一个名字:“桑昱。”
桑昱表情瞬间裂了:“什么?你说是我偷的?我根本不认识你!”
纪乔真:“你为什么要认识我?我和纪佳薇也不认识,和所有诬陷我的人都不认识。”
人群中,一部分人脸颊隐隐发烫。
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没有定论的时候,参与了谣言的扩散和传播。
桑昱梗着脖子说:“那你拿出证据啊!”
他活了十几年,缺德事没少干,最擅长胡搅蛮缠,瞒天过海。
他倒想看看,纪乔真口中所谓确凿的证据,能有多确凿。
也许凭他狡辩的功底,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纪乔真对国际二班的人说:“班级群拉我一下。”
他声线稳沉,面对比他年长的学长学姐,丝毫不怵。
桑昱想他怕是要把证据发在班群里,渗出一层冷汗:“这不太好吧?班级群怎么可能拉外人?”
纪乔真:“十分钟后我会主动退出。”
国际班众人面面相觑。
虽然有一种界限被侵犯的怪异感,但仔细想想,好像并无不妥。
新人被拉进微信群,看不到过往聊天记录,不存在班级机密外泄的问题——其实也没什么机密。
说完几句话再退出,更不会对他们带来困扰。
唯一影响到的,只可能是桑昱。
班主任和各任课老师都在群里,如果证据确凿,他的下场将难以预料。
但若是桑昱偷的,始作俑者就出在国际班内部,那么他们这一番行为,闹了大笑话。更别说为此挨了高一学弟的揍,还是人人看不起的十四班,颜面尽失。
就算桑昱由此得到惩罚,也是他活该。
最终对真相的好奇战胜了对桑昱的同情,国际班点下了头,派班长把纪乔真拉进群里。
桑昱却突然开始后悔,心慌得像热锅上爬满蚂蚁。
纪乔真越是镇定自信,他越是紧张惶恐。
几经挣扎后,桑昱喊出了声:“等等!”
然而为时已晚。
和他声音同时落地的,是班级群的新消息提醒。
看到.mp4文件的一刻,桑昱眼珠子都快瞪飞了。
纪乔真竟然发了视频。
国际班除了被揍趴在地上的,其他人纷纷掏出手机,点进班级群。
视频经过压缩,画质没有太高,却可以清晰地看出偷班费的经过。
画面中的人物,无论身形、穿着、走姿还是习惯性动作,都和桑昱别无二致。
即使与桑昱不熟,也能认出这是桑昱。
无可辩驳的真相浮出水面。
桑昱确实偷了班级钥匙,在体育课的时候潜入班级,翻找蔺辞书包,取走了班费。
众人哗然。
满腔的怒火,瞬时转移到桑昱身上。
“桑昱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班费也偷,班费是你能偷的吗?你生活费哪去了,赶紧tā • mā • de交出来!”
“□□大爷的桑昱,你还在这儿看戏呢?好看吗?这事儿没完我跟你说,医药费至少十倍出!”
漫天的唾沫星子将要把桑昱湮没,直到人群中响起个声音:“纪乔真,视频是你拍的吗?为什么刚好是你?”
不少人闻言点头。
是啊,纪乔真作为被诬陷者,为什么刚好手握这个视频,用以给自己洗白。这未免太巧了。
十四班人感到冒犯,冷冷道:“你是在怀疑视频有假?是觉得我们逼桑昱去偷的,还是用什么高科技手段,给视频换头?可能吗大哥?!”
话音落下,倒是给了桑昱灵感启发。
他改口道:“是纪乔真逼我去偷的,演这一出戏,是为了炒作!他太想在年级里红了!”
乔笙刚刚赶到,就听到桑昱满口胡言,一激动飙出不文雅的话:“狗屎!乔真哥哥什么时候想在年级里红了!”
纪乔真每天收到无数封情书,多少给他生活带去困扰,作为纪乔真头粉,乔笙恨不得这些情书统统消失。
他脸蛋都气红了,心头涩涩道:“你们国际班的人就仗着家里有钱,到处欺负人,可是有钱就可以欺负人了吗!只有你们有钱吗!就凭你们这种素质,我看还比不上他们十四班呢!!”
燕忆南在乔笙身后给他助威:“笙笙说得对!还有偷班费的算什么有钱人?”
乔笙听这音色熟悉,一扭头,眉头皱起:“?你怎么在这儿?离我远一点蟹蟹!”
国际班再度陷入懵然,乔笙长得可爱,这种类型的学弟,除了国际班学弟夏清扬,就属乔笙出名,班上还有人准备追他来着。
而那个人,此刻正趴在地上……
他们陡然意识到,纪乔真人气之高,几乎快把全校都俘获,就连他们曾经也是被俘获的一份子。如今折腾这一出,岂非无形中与全校树敌?
就在他们想着要不要主动让个步,帮他摆脱桑昱的胡搅蛮缠,这边纪乔真已经开口,居高临下,气势压人。
“人证?物证?转账记录?我用什么威胁的你?你总得说得上来吧?”
“你对我说过的第一句话,是你不认识我。”
“如果你是个演技还不错的演员,能配合我来这么一出,不如再演一个我看看。”纪乔真抬了抬下巴,“就演你不认识我。”
少年五官漂亮到张扬,平时乖巧安静,只显得精致清纯,像橱窗柜里的精美玩偶,不会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当气场外放,秋日所有的光线都好像落在他身上,又冷又傲,瞩目得让人移不开眼。
国际班众人张了张嘴,那颗被纪佳薇游说得叛逆的心,不自觉地重新归位。
江弛越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纪乔真,双眼冒起桃心。
他教训完闪电男,本想为纪乔真说话,贺晏和薛自明却都在场,让他不便言声。
事实上,他的真真完全能独当一面,应付一切挑衅都游刃有余。
纪佳薇若有若无地瞟着江驰越,一颗心飞速凉了下去,如鲠在喉。
桑昱最是面如死灰。
他现在恨不能撕碎纪乔真,更别说演出不带情绪的疏离。
拙劣的谎言也就不攻自破。
视频其实是纪乔真自己录的,中间喊前桌何秋瑞帮了忙。
既然料定桑昱会偷班费,也就不难推断出,桑昱最方便的行事时机,是没有人在教室的体育课。
知道时间知道地点,录下这样一则视频并非难事。
可以说,从他往蔺辞抽屉里塞同款感冒药开始,就给桑昱挖了个陷阱。
如果桑昱心术正直,自然不可能往里面跳。如果品行不端,也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若不先留一手,毁灭的可能是蔺辞的人生。
不过,纪乔真不可能实话告诉他。
他淡淡道:“视频是别人给我发的。如果告诉你是谁拍的,你这样小肚鸡肠,打击报复怎么办。”
纪乔真冷静理性,听者无一不觉得在理。
桑昱偷鸡摸狗,鬼鬼祟祟,被路过的人顺手拍下这段视频,完全有可能。
一个课间的时间,他们把纪乔真的品行传得沸沸扬扬。那人可能意识到桑昱是在偷班费,于是把视频发给纪乔真,让他用来证明自己。
对方不希望自己被推上风口浪尖,所以选择隐姓埋名,也可以理解。
正是因为他们扩散了谣言,加深了这种说法的可信度。
事已至此,国际二班的同学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对着桑昱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如果不是事情还没解决完,他们会按着桑昱一顿暴捶。
纪佳薇的闺蜜团却将目光聚焦到了纪佳薇身上。
纪佳薇不是事事出头的性格,却对纪乔真抱有莫名的敌意。
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平白无故抵触这么漂亮的男孩子。
难不成真是她和桑昱合伙偷的?
耳边嗡嗡的议论声让纪佳薇忍无可忍,她选择了信任闺蜜,闺蜜中却没有人信任她。
她开口为自己辩驳:“我没有偷班费!”
“纪乔真,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和桑昱说过话?”
纪乔真抬了抬眼,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她:“在我找蔺辞的时候。”
纪佳薇哽了哽,欲言又止。
回想那时,桑昱的确找她说过话,但无非是感慨,怎么蔺辞这种人也有朋友。
过去她与桑昱不熟,只是普通同学关系。
这次搭话,只是一时感慨,一场意外。
纪乔真却好像料定她做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慢条斯理道:“相信不止我一人看到了。”
纪佳薇指甲嵌入掌心,险些抠断:“看到又怎样,我们谈论的事情根本与班费无关,你凭什么说我参与了?”
纪乔真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目光却很冷,渗出讽刺和嘲讽意味。
十四班人理解到位,笑得猖狂:“你凭借纪乔真和蔺辞说了话,就断定班费是他偷的,在你的逻辑体系里,这完全没毛病。同样的情景送给你,纪大小姐。纪乔真想办法证明了自己,请你也证明,你和桑昱讨论的话题,不是计划如何偷班费。”
自证清白比污蔑他人难得多,纪佳薇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能转向桑昱:“桑昱,你怎么还不表态?快和他们说清楚,你来找我说的是什么。不是我说——你没事来找我说什么话?!”
桑昱本来想能拖累一个是一个,可以分散点惩罚,根本没准备帮纪佳薇说话。谁想到纪佳薇竟来质问他,人也炸了:“如果不是你跳出来说是纪乔真偷的,这事和纪乔真一点关系都没有!纪佳薇,你有病吧你?”
他们两人就这样吵了起来。
十四班人喜闻乐见,笑得前仰后合,肚子都疼了,国际班看着他们乐,满头黑线。
直到争执之中,桑昱脱口而出:“操!我哪里是想偷班费!哪里是想害纪乔真!我是看不爽蔺辞!想借这个机会给他点教训!”
就这样说出了行事动机。
国际班人算是明白桑昱之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只要他偷了班费,把证据藏得严实一些,大家找不到始作俑者,就会把目光放在掌管班费的蔺辞身上。
最后这笔遗失的班费,也会是蔺辞来赔。
他们激烈的情绪,突然被冲淡了几分。
因为不惯蔺辞的,不止桑昱一个人。
纪乔真眼睛眯了起来:“那你说说,蔺辞是做了什么事,值得你污蔑他的人品,给他教训。”
他语气平静,却像隐隐压抑着什么,让人脊背发凉。
周围人都察觉到了气压的下降,唯有桑昱刚和纪佳薇吵完架,正在气头上,心想向纪乔真表明针对的人不是他,也许可以获得宽恕:“因为他高高在上,对所有人都态度冷淡,他只是成绩好一点,有什么了不起?”
纪乔真:“那是你的主观臆测,蔺辞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们任何一个人。”
桑昱:“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因为他穷酸,我不求他穿多昂贵的衣服,至少也不要两件衣服来回换着天天穿,走出去多丢我们班脸。”
纪乔真冷笑。
桑昱猛然意识到,两件衣服换着穿的,不只有蔺辞,还有……纪乔真。
只不过,他换的是校服。
纪乔真:“那你觉得,是蔺辞家境不好丢人,还是你人品不好丢人。今天以后,蔺辞是不是也要怨恨上你,因为你给他所在的班级丢脸了?”
桑昱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此外还有一个缘由,因为他送给顾之珩的药,出现在了蔺辞的抽屉里。
但他不可能说出来,说出来无异于把他的暗恋昭告天下。
而且并不是真的没有撞款的可能,是他不愿意去相信蔺辞是无辜的,也许他本来就是想整蛊蔺辞。
他知道,在纪乔真面前,如果没有像他那样确凿的证据,到头来也只能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纪乔真抬高音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就一定能保证,未来谁站得更高?”
“蔺辞前段时间参加创业比赛,一举拿下全国一等奖,组委会说,他是个商业天才,未来二十年里,必有建树。”
“你怎么知道你今天得罪的人,以后不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你的命运掌握在他的股掌之间。”
“可能你父母都不会这么自信,觉得家业可以永远长存,屹立不倒。”
“再者个体多元,存在差异再正常不过。有人外向,有人内向,蔺辞不爱说话,不卑不亢,不是你说的高高在上。”
“他作为学习委员和生活委员,兢兢业业为班级付出,没有过任何一句怨言。”
“管理班费本来就具有风险性,你们谁觉得简单,可以上手一试。”
“学习上问他问题,他也没有拒绝过,是你们自己选择疏远。”
“你可以拒绝求同存异,可以不喜欢蔺辞的性格,但这一切,都不该成为带动群体,诬陷他的理由。”
“我们高一十四班都懂得的道理,你们高二国际班不会不懂吧?”
“如果继续我行我素下去,就请举家祈福,永远不要家道中落。”
厉闻深义正词严:“听好,一切形式的校园暴力都是不对的。”
他掌下的人被他按得嗷嗷叫:“那你就快放开我们!”
厉闻深:“我们这不是校园暴力,我们是伸张正义,正当防卫。”
外班人看着十四班上下一心,竟然还有点……羡慕?
家道中落,听起来遥远,却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纪乔真:“桑昱,纪佳薇,请向我和蔺辞道歉。今后你们再欺负他,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也希望你们能学会尊重。”
厉闻深:“听着,你们要是再欺负乔真哥的朋友,我们不会袖手旁观。”
乔笙义:“附议!麻烦你们道歉真诚一点,力度大一点,传播范围广一点。你们知不知道,在不明真相的时候乱说话,会给别人的名誉带去多少伤害——我是高一一班的人,隔着教学楼都知道了!”
纪乔真唇角微微一弯,揉了揉他的脑袋。
在场的女生们互相对视,眼睛里跃动着兴奋的光。
这对CP看起来有一点点萌,还有一点点好嗑。
桑昱攥紧了拳,又无力地松开。
他本来已经打算和纪乔真道歉,没想到把矛头转移到蔺辞身上后,竟然还要和蔺辞道歉。
那可是蔺辞。
他过去最看不起的,也是今天最痛恨的。
纪乔真的话却若有若无地荡在他心口。
他只知道蔺辞成绩好,拿了不少奖,却不知道他可以收获这么多荣耀,得到这么高的赞誉。
难道他以后,真的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他紧了紧后槽牙,不得不做下决定。
尘埃落定后,十四班一群人簇拥上来,把彩虹屁往纪乔真身上堆。
说他沉着冷静,大场面也不慌。收集证据迅速,怼人毫不嘴软,更是他们的门面担当。
“乔真哥,晚上想吃什么,我们请你?”
纪乔真:“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去忙吧。回头请你们。”
“如果要写检讨,我帮你们写,记得别惹老林生气。”
他话里要素过多,让他们一时半会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拒绝。
七嘴八舌,乱糟糟地客气起来。
唯一统一着的,是脸上洋溢的笑容。
纪乔真:“行了,我已经打好腹稿了,不妨事。今天很感谢你们的信任和团结,我很感动。但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主动动手。否则追查下来,即使有理,也很难占理。”
十四班人都听他的话,捣蒜般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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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国际二班不仅当面道歉,还要求桑昱和纪佳薇联合书写道歉声明,复印成几十份,在自习课期间,下发到全校每个班级。
纪佳薇不情不愿,却顶着班里同学的压力,不得不这么做。
每走进一个班级,议论声都不绝于耳,让她脸火辣辣疼,像被抽了鞭子。
以这种方式,全校闻名。
真相大白,喜欢纪乔真的人重新支愣起来。
他们站在纪乔真的立场,也不由站在了蔺辞的立场。
“我就知道纪乔真人品没问题,那什么桑,纯属脑子不正常,把校园生活过成宫斗剧,还拉着全校陪他演这出大戏。”
“我有点没明白,纪佳薇到底有没有参与进来?”
“纪乔真讽刺意味很明显了,不管纪佳薇有没有参与进来,我都觉得很六。谁让她不知情就乱说话,合理怀疑她是故意的。”
“我听说纪佳薇还和桑昱吵起来了,应该就是他俩没谈妥,翻车了吧……”
“我一直以为纪佳薇是温柔学姐,没想到她是这种人,以前还以为她有多好,刚刚来我们班,脸黑得像锅底,瘆得慌。”
“这次如果不是好心人录到事实证据,纪乔真是不是就没法证明自己了,这可能会成为他伴随高中三年的污点,这样想想,纪佳薇真是可恶啊。”
“她和纪乔真什么仇怨?难不成纪乔真是纪家的私生子?看不惯所以针对他?”
“停止你的想象,我耳朵要聋了,纪乔真比她好看太多了好吗?品性差得更是远。就是她小肚鸡肠,搞不好她喜欢的人喜欢纪乔真呢。”
……
-
这边纪佳薇确实是被她喜欢的人拉黑了。
让她无法接受的是,江弛越竟对纪乔真表现出了兴趣。
她追了江弛越很久,也没让他对她流露出一个看向纪乔真那样的眼神。
纪佳薇忙不迭给江弛越发消息,告诉他事情并非他所见那样,却不想编辑完大段文字发送,弹出一个刺目的红色惊叹号。
纪佳薇满腹委屈,没放学就离了校,回到家后,一心找纪嘉南倾诉。
纪嘉南心情却不大好。
他以为他脚踝受伤没去学校,纪佳薇还想使唤她,听到她声音的一刻,用一句“我很忙”就把她搪塞了。
纪嘉南的敷衍摆上台面,甚至不屑于掩饰,纪佳薇气急败坏:“哥,我想说纪乔真……”
纪嘉南正在开黑,心不在焉中还带了点火气:“整天纪乔真纪乔真,你那么想他,把他喊回家不就完了?”
纪佳薇愣在门口,银牙都快咬碎。她冲着纪嘉南的背影跺了下脚,转身离开,迎头却撞上喻岚凌厉的眼神。
纪佳薇吓得一哆嗦,忙去搀扶她:“妈,妈,您怎么下来了?”
喻岚脸色难看:“你现在什么情况,怎么连纪乔真都对付不过了。”
纪佳薇委屈得瘪嘴:“我也不知道。他自从离开我们家,就变得特别不一样。像只狐狸精。”
喻岚:“狐狸精?”
纪佳薇哭丧着脸:“是啊,我身边的人都被他迷住了,就连我哥都……”
喻岚面色更沉:“你和他好好说说。只有你们才是最亲的亲人,彼此的依靠。如果你说不动,我会找他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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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佳薇有一句话没说错,纪乔真确实把她身边的人都迷住了。
纪佳薇的闺蜜们,都在懊悔上午没有向纪佳薇要到纪乔真的微信。
眼前纪佳薇和纪乔真水火不容,再问彻底没戏。
难道要他们去向蔺辞问吗?可是……
-
洗手间。
蔺辞侧影苍白瘦削,衬衫撕裂口子,露出肌肤上的青紫淤痕。
他唇角淤青,嘴唇干裂,却难掩容色间的俊美。
无人知晓,当他得知纪乔真来自十四班,家世背景普通,不是遥不可及的小少爷,从中感到几分卑劣的庆幸。
这样的庆幸,伴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情愫,在不见光的角落疯长。
但来不及维持多久,关于纪乔真的诋毁铺天盖地,传遍整个年级。
论起原因,只因为靠近了他。
蔺辞看着逆光处走来的身影,嗓音喑哑:“不要过来。”
纪乔真却好像没有听见,继续向他走来。
蔺辞冷着张脸,死死抿唇,重复道:“不要过来。”
他不知道纪乔真继续向前,他是不是还有拒绝的勇气。
纪乔真却不为所动,一步步向他走近,暖橙色余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光晕。
“你以为是我找你说了话,我才背负这些流言的吗?不是,只因为纪佳薇是我亲姐,她针对我,不论场合地点。我向你寻求兼职经验,不是为了安慰你,而是我离家出走,没有生活费。这件事从头至尾,都和你没有关系。”
“蔺辞,我把你当朋友。”
蔺辞震惊地望向他。
目之所及,少年认真地看着他,眼睛柔软璀璨,像碎了满池的繁星。
仿佛他经历的所有荆棘,全都不值得一提。
“蔺辞,出身不好不是你的错,法律上没有规定过父债子偿。而你却这么做了,你已经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了。”
纪乔真说得很认真,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蔺辞,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
蔺辞心脏好像被轻轻撞了一下,嗓音发紧:“帮助?”
纪乔真:“离开你住的地方,去学校住宿。”
蔺辞喉结微动。
“得益于你传授的经验,我今天中午找到了兼职,老板很好,向我预支了未来两年的兼职酬薪,解决了我的所有经济问题。我可以帮你承担住宿费。”
“你知道我没有看不起你,这也不是施舍,就像老板对我一样,他没有看不起我,也不是施舍。”
“你形单影只,不苟言笑,没关系,我可以保护你。你只要往前走就好了。”
“你不用小看我,我擅长的方面很多,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平和的生活环境,而不会给我的生活带来任何影响。你看今天fēng • bō这么大,我也能摆平。”
在蔺辞看不见的地方,纪乔真眼中掀起淡淡的情绪波动。
今天fēng • bō这么大,他唯独没有预料到,蔺辞会站出来替他辩驳,会因此受伤。
“我也没有小看你,我知道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你的出身和性格,只会让你在少年时期吃亏,总有一天,你会俯瞰整个世界。我借你的这些钱,你一定可以还得起。”
纪乔真碰了碰蔺辞的手腕,“如果嫌我聒噪,你告诉我。”
蔺辞垂眸看着他:“没有。”
“那你不相信我?”
“……也没有。”
蔺辞瞳孔漆黑,冰凉的手指握住了他的。
-
“其实纪乔真说的也没错,蔺辞一直以来为我们班付出了很多,也捞不着什么好,还要承担班费丢失的风险。”
“高一开学的时候听说他成绩好,我还问过他题目,百度都能出结果,也没见蔺辞怎么样。要是实在看不惯,别去招惹他就好了,背后搞小动作真的好没品。”
“小声说,蔺辞真的长得好好看,以后要是自己创业,开了公司,那就是小说里的霸总。”
“说到底,我们这次丢人还是因为桑昱和纪佳薇。桑昱就不用说了,纪佳薇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班级内部可以解决,非要闹大。怀疑谁不好,非要怀疑纪乔真。纪乔真在年级里热度可高了,一下不知道得罪多少人。”
“我竟有点羡慕蔺辞,如果纪乔真能这样维护我,我做梦都能笑醒。”
……
蔺辞走进教室时,脚步微微一顿。
耳畔的非议仍然存在,却好转许多。
班里同学看他的目光,多少和从前不一样了。
以前戴着有色眼镜,觉得他清高,冷漠,高高在上,现在觉得,也许他只是不苟言笑。
这种性格,还挺带感。
暴雨过去,阳光破开云层,在蔺辞世界里漏下一束光。
-
别墅门铃响起的时候,顾之珩倦懒地掀起眸来,眼睛里带上点轻微的笑意。
然而当他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预料中的面孔。
他声线倏然一沉:“怎么是你?”
夏清扬手里拿着水果篮,呆呆地望向顾之珩。
男生在家里的模样总归要比外面随性,领口大敞,露出深邃性感的锁骨,和宽阔结实的胸膛。
眉宇间笼着病中的戾气,沙哑嗓音透出难以形容的蛊惑。
于他而言,过分具有吸引力了。
夏清扬垂下眼睫:“我来看看你。看看你……退烧没有。”
顾之珩轻掀了下薄唇:“没有。”
夏清扬虚绞着手指,轻声说:“你一个人在家,是不是没人照顾你。或许……我可以留下来。”
“是我让他们走的。”顾之珩长眉轻蹙,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夏清扬咬了下唇。
怎么会知道的?他课间去找顾之珩,却看见他牵着纪乔真的手上了天台。
天台的呜呜风声,混淆着衣襟摩擦的窸窣声响,一齐灌入他的耳膜,呼啸得心窝都疼。
他始终不敢睁眼,却也知道,顾之珩对纪乔真做出了远超出他和自己的亲密举动。
从天台上走下来的时候,纪乔真拉链拉得很高,领口有些褶皱。眼睛湿润,眼尾洇红,俨然一幅被欺负过的模样,连他都觉得漂亮,像勾魂的狐狸。
随后纪乔真送顾之珩出了学校,临别时,顾之珩还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一颗心涩到发麻,不容他想,一路跟了过来。在楼下徘徊许久,最后还是咬咬牙,提了两篮水果,按响门铃。
长辈们时常夸他,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夏清扬知道这样的形容很贴切,他的勇气总是比寻常人要更多一点,在感情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不服输。
夏清扬心念一动,上前一步,抱住了顾之珩。
顾之珩没有躲开,神色间却不见笑色:“我记得我说过,别再来找我了。”
夏清扬眼前阵阵发黑,但还是坚强问道:“是,但我想知道原因。”
顾之珩扯了扯唇角,声线寡淡又薄凉:“对你没兴趣了行不行。”
夏清扬身形微晃。
他下意识想逃离,顾之珩却眯起眼睛:“等等,帮我把扣子扣上。”
夏清扬心跳陡然加速,甚至有一刻怀疑自己出现幻听。
他不敢犹豫,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帮顾之珩扣好衣领。
顾之珩眼眸微垂,视线落在夏清扬发梢,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人身影。
纪乔真帮他扣领扣时,他会想把他按在怀里欺负,会想看他认真的神情中,流露出另一种神色。
而此时此时,只让他觉得烦躁。
夏清扬显然没有察觉他的烦躁,抬头时眸中带了热情与羞怯,鼓起勇气去吻他。
顾之珩看着夏清扬唇贴上来,最后还是偏了下头,这个吻堪堪擦过他线条凌厉的下颌。
夏清扬扶着门框稳住身形,怔然在原地。
他不敢想是否有一天,顾之珩会充满占有欲地把他禁锢在怀里索取。光是他主动地一个被错开的吻,都让他心脏怦然跳动。
秋日的凉意却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顾之珩眼眸彻底冷了下来,像淬了冰的锋刃:“你听不懂什么是扣扣子?”
夏清扬被他凶到一愣:“……珩哥,你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
他垂下头,闷声道,“是因为纪乔真吗?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听到这名字的瞬间,顾之珩蹙了下眉,伸手把他拉开。
夏清扬眼中蓄起泪水:“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我不希望你被他骗了。就在你离开学校后,全校都知道,国际班丢失的班费是他偷的。”
他想过纪乔真为什么着急带顾之珩离开,明明距离放学只差最后一节课的时间。
一定是因为传闻属实,他不想让顾之珩听见。
夏清扬忘记自己是怎样从顾之珩别墅离开的,只记得他脸色低沉,很可怕。醒神时,脚步仍有些漂浮。
他忍不住用指尖抚了抚唇角,片刻后,漾出一抹浅浅的,暗含苦涩的笑容。
顾之珩能让他扣领扣,肯定还喜欢他,只是近段时间,意外把纪乔真放在一个重要位置上。
夏清扬转头,瞥见房间阳台上晒着的卫衣,是藕粉色的。无论何时,这都不会是属于顾之珩的颜色。
他抿了抿唇,胸口酸酸涨涨。
却在暗中记了下来,这会是他以后购买衣服时,会考虑的颜色。
-
顾之珩收到许多关心,相比之下,纪乔真显得过分安静。
他从希望纪乔真来看他,到希望他的头像旁边,能亮起红色气泡。
可以是对他的关心,也可以告诉他学校fēng • bō的始末。
但始终没有动静。
窗外夜色暗淡下来,顾之珩的烧也渐渐退了。
他知道纪乔真不会是班费的窃取者。
但按夏清扬的话来说,这事已经在年级范围里进行了传播。
纪乔真身在漩涡中心,很难全身而退。
他是他在校园里关系最亲密的人。
纪乔真遇到困难,为什么没有寻求他的帮助?
顾之珩长指在屏幕上划动。
最终没能忍耐下去,给他拨了个电话。
间隔均匀的嘟声后,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顾之珩很少连续拨打一个号码,但他这次,连拨了五次。
纪乔真都没有接。
顾之珩轻眯了下眼,把手机一扣,心头的烦躁愈演愈烈。
他动身去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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