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换作以前,老太太不管骂得再狠,樊明义只会默默受着,不会还嘴。
可是前几日,樊凡落水受了寒,卧床昏迷了整整两日两夜,家中却不肯出钱去请县里的名医,亏得是孩子命大,灌了几大碗烈药后醒了过来,不然……
樊明义甚至不敢去想象那番场景。
如今他终于明白,于他一个人,他可以忍受这世界的不公,可以让着亲兄弟,甘做牛做马,受苦受累。可是他不是一个人,他有妻儿,他承受这份不公,就等同于他的妻儿要和他一样,承受这份不公。
以往都是他想岔了。
或许是想到这些,樊明义的情绪颇为激动,道:“凡儿昏迷刚醒时,我问你要只老母鸡炖汤喂凡儿,你说,老母鸡要留着生鸡蛋给大哥四弟补身子,我的心便凉了,大哥四弟是你的亲儿子,凡儿就不是你的亲孙子吗?我凭本事买了条鱼,怎么就不成?”
一旁的四叔羞红了脸,却不道语,摇头晃脑地假装背书,偷偷走远了。
三婶见已经撕破了脸皮,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轮不到她说话,低头沉默洗菜。黄氏则还是一副看好戏看热闹的嘴脸。
张氏也不多说什么,从丈夫接过那条胖草鱼,径直向厨房走去,十分干脆。既然丈夫说了,这条鱼是给凡儿补身子的,那她只管把鱼炖好顿香,其他一概不管。
丈夫就是她最大的依仗。
老太太被气得发抖,实际上,这件事不在于那十文钱,而在于曾经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二儿子,今天居然敢忤逆她的意思。
定是张氏这个狐媚子教坏了她的儿子,老太太愤愤道:“你凭本事买到了鱼?你是我生的,你的本事都是这个家的!”
大抵是院子里的争吵声太大,屋里的老爷子听到了,忍不住走出来,喝止道:“吵什么吵,都嫌不够丢脸是吧?被邻里听到传出去,难不成我樊家连条鱼都吃不起吗?可给我留点老脸吧!”
老爷子毕竟是家主,权威还在,吼了一句后,大家不再吭声,各忙各的。
樊凡知道,樊家上下若是和睦团结,确实不至于连条鱼都吃不起。
樊家共有十亩好田,十亩坡田,这样的地产,即便算不上富农,也能称得上是中农了。
樊凡的父亲进山打猎,即便是最惨淡的季节,一个月也能拿回一两白银,猎物肥美的季节则能到三四两银子一个月;樊凡的母亲专职卖豆腐,一个月二两银子是少不了的;至于三叔樊明道,虽左腿有疾,走路略跛脚,干不了力气活,却是一流的木匠,一个月也能有二两银子。
再者樊家孙辈并不多,大伯一儿一女分别是樊胜和樊玉莲,三叔家是独子樊广,四叔今年十五,到了婚配年纪,但却还未娶亲。
手艺好,地也不少,家里又没几口人,怎么就混得如此狼狈?
樊凡猜想,耗去家中源源不断进账的白银,大概是因为这个家里供了两个考科举的。
大伯父三十多了才中童生,名头唱的响,实际是虚名,想要往前再走一步,若是本事不够,就要靠银子来填,那简直就是无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