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众位同学皆行完拜师礼,日头已升到半空,讲堂内二十余张矮桌皆坐满了人。
因多是放养惯了的孩童,性子桀骜,当下上蹿下跳,东瞧瞧西摸摸,叽叽喳喳道个不停,讲堂里乱得如菜市场一般。
唯有樊凡与陈家笙二人坐得笔直,缄默不言。
夫子穿着蓝袍进来,手里拿着戒尺,脸色很是不好,在讲台前喊了一句:“肃静!”
那些猴子般的孩童却是不理会,依旧玩耍。
只闻“啪——”的一道刺耳声响,夫子提高了声道:“肃静!”扬了扬手中的戒尺。
那群猴子才讪讪坐回位置,瞧着夫子手中的戒尺,眼中透露出惧色。倒不是有多怕被夫子打一下手背,皮糙肉厚的他们,不差那一下……怕的是手背留了痕,回到家被父母瞧到了,一顿胖揍是少不了的。
二则是怕若学无所成,被家里人拉回去继续放牛,乡下人家供一个读书的可不容易。
樊凡瞧着夫子手中的戒尺,私以为,在科举盛行的大明,小小的戒尺已经脱离了单单是惩罚的范畴,在学生眼里,更是一种令人敬畏的权威,一种督促学生学习向上的鞭策。
故,底下众人眼中透露出的是带着敬意的畏惧,而非纯粹的恐惧。
樊凡很想吐槽,前世某些现代人开办的所谓“私塾”,所用的戒尺,不过是用来体罚学生以增加自己的“权威”,结果适得其反,徒增学生的叛逆,竟还敢美其名曰“国学”。
可谓是学得其表,学不得其精髓。
脱离了大明这样的朝代,脱离了背景,没有了百姓对科举的神圣敬仰,要做到“真私塾”谈何容易?如非真正考证,打着幌子骗家长学生,是荒唐可耻的。
当然,此内不含那些真正推崇和传播国学的大师大儒。
……
言归正题,夫子第一日上堂,自然不可能说多深奥的内容,亦不可能开口就是“之乎者也”,摇头晃脑,让学生一顿乱背。
万地高楼平地起,蒙学是私教的第一步,当是以识字为主,樊凡虽已识字,却不能跨过这一步。
大明各类私塾大办特办,所用教材也因师而异,甚至有不少自诩负有才华的夫子自编蒙学教材,用于教习学生识字。
樊秀才并不冒进,选用的是最常见的《三字经》,既有文采,又能教学生孝悌道义,还郎朗上口。
夫子教众人朗诵识字的时候,樊凡只是机械地跟了念,私下里却在偷偷翻看《论语》。
其一是他已经背得《三字经》,所含要义也明白,如今自然不会在上面耗费时间;二则是,他虽识字,却习惯于简体字,于是翻看《论语》,想尽快熟悉繁体字,把习惯改变过来,以免日后一不小心写出个简体字来,后果可就严重了。
古人对字,是有执着的。若是连字都写错,这文章再好,也要遭人一顿嘲讽。
……
等到夫子教习写字的时候,樊凡就不敢造次了,听得极认真,生怕错过夫子的每句话,恍惚间,仿若是回到了前世初初习字的时候。
那时的樊凡是孤儿,上公家的学校,学习的机会亦是难得,所以倍加珍惜。
夫子先教的执笔姿势,手指、手腕和肘部都要同时用力,故没一会便手酸酸了,樊凡感慨,见他人写毛笔字只觉姿势帅极,料想不到,这也是个“体力活”呀。
夫子教完执笔姿势后,便逐一下来纠正,这关乎到往后字写得好与不好,马虎不得。
轮到樊凡的时候,夫子见樊凡颇有悟性,执笔稳当,于是写了个“樊”字在纸上,让其临摹。
樊凡写得虽慢,但认认真真地一笔一划写全了“樊”字,不甚美观,倒也算方正,于是夫子赞许道:“悟性记性尚可,但手腕发力不足,下堂后要多习多练,字体虽方正却是不好,要多参照字体结构。”
第一堂课,能有如此评价已是难得,樊凡赶紧应下:“学生谨记夫子教诲。”
前世连钢笔字都写得不甚好的樊凡,心中暗下决心要苦练毛笔字,无他,科举路上,若字写得不好,便比别人矮了一截。
夫子正欲离开,不经意的一瞥,看到樊凡的矮桌上放有《诗经》、《论语》二书,很是诧异,于是拿起那两本书,问道:“你为何带此二书来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