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书生本来见云老先生一下车就去撸老虎,脚步都顿了顿,心中涌起说不出的尴尬彷徨来,这会儿听老先生这般一说,尴尬登时没了,腰板都挺得直了些。
有几个狂热粉丝,甚至都不顾心底对老虎的戒备,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向前奔了两步:“云师!”
云子瞻振了振衣袖,回首微微一笑。他面上尤带风霜,可这一抬头,一回首,便仿佛带来了满卷书香。
所有的书生都静下来。
“我记得你,你写过一篇《小论五蠹》,虽尚嫌稚嫩,但已颇有气象,词句锋利,让人记忆犹新。”
这书生闻言登时脸上红得发烫,眼睛简直亮得让人心惊。
云子瞻一眼看过去,竟很随意地便认出数个曾给他递过文章的学子,虽不知名姓,可对他们的文章却是了若指掌,三言两语便令所有书生都感激异常,几乎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言谈一派自然,并无丝毫拿捏身份的意思,同书生们说了几句话,便笑起来:“等下去你们曲先生的书院,咱们在坐下慢慢说话,先等我把私事办一办。”
一干书生便轰然应诺,云子瞻很熟门熟路地蹭到顾湘眼前:“小顾,你是哪哪都很好,生得俊,有才气,性子疏阔,唯一便是做事不利索,瞧瞧这老虎,它是要吃肉的,你把放在城门口呆这么久,合适么?”
一众书生纷纷点头。
“云师说的是——”
“赶紧宰了吧,虎骨拿来酿酒,虎肉都做成肉干,咕嘟。”云子瞻吞了口口水,“我买,会给你一个合适的价格的。”
书生们:“对,呃?”
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但是云师肯定不会不对吧。
顾湘面上第一次露出些无奈来。
她刚才面对那么多书生的指摘,都是神态自若,这会儿却是连连叹了好几声:“您又来了。”
抬起手轻轻按了按眉心,“那会儿我们搜山时,老爷子您也在,您是亲眼见了的,它们替我卖了力气。您老不小心扭伤了脚,也是这头老虎背您走了大半截的山路。现在您想吃了它,您自己说,合适不合适?”
云子瞻幽幽道:“说起来是有点不合适……那便算了,小顾啊,我难过,你把你剩下的那几坛酸辣椒,辣椒酱都卖给我,要不然我这心痛难过的劲儿就过不去了,难受。”
身形圆润的老爷子倏然就变得有些虚弱起来。
“不行。”
顾湘顿时翻了个白眼。
后头几个书生齐齐吓了一跳,回过神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他们真没瞎,云师变脸未免变得太快了些。
所以哪怕这小娘子即便表现得十分冷酷无情,他们这回也没冲上去同人家理论。
顾湘抬头看了眼牛车上的那车夫:“劳烦管管你爹。”
“哎,我多希望我是爹,可我不是,我就是个儿子,怎么管?”
车夫低着头,把斗笠向下稍压了压。
就这说话的工夫,云子瞻已经自顾自地又去翻旁边那辆车上雪白的小坛子们,他一头发已经半白,脸上虽没多少皱纹,却是正正经经的老人,可怜巴巴地瞧着那雪白的小坛子,到也不伸手,可谁都看得出,他心里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