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梅加体育馆内,男子单人滑比赛进行大半,现在是休息时间,扫冰车抚平被之前出场选手折磨得伤痕累累的冰面,接下来一组会在扫冰结束后五分钟以内开始最后的热身。
安德里安、何焕、成明赫与埃文斯,四人作为成绩佼佼者同在最后一组出场,按照抽签顺序,安德里安第一个登场,随后是埃文斯与成明赫,何焕压轴。他抽到签时大家都不由得投来同情目光,虽说最后一名出场发挥好分数空间高,然而前面三位高手轮番献艺,等到他时,裁判的评判标准和欣赏期待早已被拉至最高,稍有不慎,分数就会断崖式下跌。
总之这样一个刃尖起舞美则美矣险则过险的位置,对职业生涯第一次参加世界锦标赛,同时身上还肩负着国家明年奥运会名额的何焕来说,说是登上国际舞台以来最险峻的考验也不为过。
宋心愉的两个弟子在同一组,按照常理,他没有办法同时临场指导两个学生在六分钟练习进行比赛,但何焕在六练时比较安静自我,喜欢自己找个角落自己滑,只最后需要宋心愉提醒一些比赛时注意的事项;而成明赫会及时和宋心愉沟通反馈,一会儿一返回,这样反倒很好,宋心愉指导的时间完全错开,看上去从容不迫,颇有运筹帷幄的巾帼大将之风。
平常何焕和这三个人都算熟悉,甚至可以说是朋友,但比赛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没有任何轻松闲谈的心境。六分钟练习结束时,除了即将比赛的安德里安,所有人都依次下场,何焕跟在埃文斯身后,他比赛服是灰白色,离近看是半透明的材质,透过衣料,肩膀上清晰可见一圈圈缠绕的白色医用绷带。
埃文斯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师兄关注埃文斯的最新消息比看天气预报的频率都高,知道了什么就会和他讲,他没说就是没有任何新闻,只可能是埃文斯没有公布自己的受伤。男选手的肩背是除了腿脚以外,受伤最高发的身体部位,何焕也在练跳跃时摔到,但小伤居多,影响不大,但怎么看埃文斯的伤势都不像小伤,然而他们正在退场,比赛马上即将开始,不能打扰其他选手的准备,何焕什么也没问,默默跟在他后面,套上冰鞋刀套,跟在宋心愉身旁与成明赫一起返回休息区,等待轮到自己登场。
刚踏进休息通道,场内的欢呼就潮水般拥挤推搡着闯入,毕竟此时登场的是安德里安,俄罗斯选手,他主场作战又一个赛季没见人影,受到的关注和得到的欢呼同样多,何焕也没见过他的节目,虽然还没比赛的选手看别人的节目容易分心,但何焕从来不太在意,他反而是多看别人的节目越到自己登场时,胜负欲望越强烈,要是前面所有选手都发挥出色,他的肾上腺素就会指使他的大脑完完全全进入一种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兴奋状况,宋心愉说这叫比赛型人格,天生就是当运动员的料。
直播画面上,安德里安已经在冰场中央等等音乐开始,他的短节目选曲是手风琴旋律《最后的华尔兹》,这也是本赛季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使用,人人屏息期待,赛场静寂犹如深夜的旷野。
音乐开始。
如果说上个赛季,大概何焕还看不太懂这个选曲与编排的奥妙,但他如今已是跟随大师学习近一年的国标舞,华尔兹的技巧和慢三拍的迷人已是早知早闻。
《最后的华尔兹》原本是一首几十年前脍炙人口的老歌,但安德里安的版本很多人从未听过,以俄罗斯民族音乐常用的乐器巴扬手风琴作为主旋律,开场从钢琴旋律过度到手风琴,这种手风琴音域广按键多,演奏时指法变化快且跳脱,与传统的钢琴手风琴差别很大,音色极具民族特色。但拿来演奏华尔兹曲风,确实少有。
安德里安拥有目前男单跳跃最顶尖难度的单跳——飞利浦四周跳,因此他压步的节奏很快,几乎是音乐一开始便进入滑行,但和音乐的拍子极为吻合,上肢动作也没因为紧张的编排而缭乱,他的姿态和气质在华尔兹慢三拍的节奏中被发挥到的极致,转三步法进入起跳前,他的手臂始终保持华尔兹的基本持平,又仿佛是芭蕾基本位手,肩膀松弛,五指都是自然低垂,完全看不出是在比赛最紧张焦灼的最后一组时会有的放松心态。
但他的起跳是忽然紧绷的!
力量在瞬间灌注全身,像涨满的弓弦弹出笔直的利剑,刃跳一般动能不会如此强势,但安德里安与何焕像两个例外,他们一个是擅长刃跳的选手——何焕以爆发力见长,安德里安擅长点冰跳,看他的后外点冰四周跳就知道他的跳跃能力觉不仅限于此,然而自己却不知道安德里安是怎样跳出和自己比拟的爆发力度,这是只能从技术角度解答的问题。
惊呼之后又是欢腾的掌声,安德里安起跳势猛,落冰却异常轻柔,很有那种华尔兹舞里转身用力,探腿却轻捷的味道。
特别是他长高后,颀长的脖颈和背脊一线犹如藤蔓,随着风一般的音乐节奏轻摇慢摆,修长的四肢延长身体的曲线,仿佛只是压步都在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