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爱情就是牺牲自己的孤独,去温暖别人,或者说这不是牺牲,是献祭。”
“所以爱情的感觉就是献祭自己的感觉吗……完完全全失去自我?”何焕脑中像冲过一线极快的子弹,亮起冰蓝的火光,“我明白了!”
“你不懂爱,但你珍视自我意识超过一切,去想象失去自我、献祭自我的感觉,恐惧会让你的表达变得真实且直击人心,让所有人都看到你呈现的超越感情本身的体验,他们会被你欺骗和玩弄,以为你在讲述一个爱情的故事,而且比任何爱情故事都要接近痛苦的真相和本质。他们看到你的选曲,知道这是个爱情故事,于是他们期待看到的就是一个爱情故事,但你给了他们更多,超出他们的预期,让他们惊喜和满足,这样他们会觉得……”盖佐的停顿充满诱惑,却也显得格外漫长,何焕觉得自己等了许久他才缓缓说出那个自己或许已经知道的答案,“你是一个神。”
……
转变认知可能只是一个顿悟的功夫,但真正实践却需要大量时间的堆积。
即使明白这个道理,想找到这样的感觉也十分困难,何焕几乎每天都要重复短节目的合乐,去体会去探知更高一层的意味,起初他还不得要领,但在极端疲惫的时候,他会忽然因为短暂失去意识的运动过劳现象而恐慌,之后便渐渐深切体会盖佐的用意。
当他终于向宋心愉和盖佐呈现出完美的短节目合乐时距离奥运会只有一个月了,宋心愉看罢眼睛都红了,拼命为他鼓掌,盖佐还只是站着不动。何焕知道自己成功了。在接下来的跳跃训练时,他没有忍住好奇,去问正指导自己的盖佐:“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曾经跟你面对同样的困惑。”
“是你自己找到得答案?”
“怎么?不服气?”
“我只是在想,如果是我自己,需要多久才能得到这个求解。”
是竞争催化自己向上,但根据何焕所知,盖佐当年人称“屠夫”,冰上杀戮后每次获胜夺冠都领先第二几十分的分差,他一开始便是制高点的守擂者,击溃妄图夺取他的宝座的来犯者,他对这些人不需要忌惮,因为他们着实不配,没人能对他形成威胁,他只要维持自己的实力,无需冒着十二分的危险绞尽脑汁去求变奋上。
但自己不同,自己是挑战者、是追赶者,是要把当今冰上王者拉下王座的篡逆,他必须变强,在他身边还有其他野心家,每个人都使劲浑身解数朝一个顶点进发,何焕不进则退,稍微领先一点点就会觉得如芒在背。说真的,他是有点享受这样感觉的,那种被人追逐同时追逐其他人的感受令他感觉到真实活着的快感。
如何没有这样的环境,何焕自认未必能逼出如此的潜力,他无法假设自己处于盖佐的位置会是怎样的光景,但他明确意识到一点:此时的他远不及当年能凭借这一心得独领冰上风骚的盖佐。
何焕看着教练不笑时的眼睛,端正严肃地说道:“你是真的很厉害。”说完他转过身重新回到冰上,继续完成之前没有完成的跳跃训练任务。
这句厉害,他并不想说又不能不说。
即使此时站在冬奥会的冰面上,即使他无比相信自己的节目将斩获前所未有的赞誉,他也要承认,如果他和盖佐以选手的身份在冰上狭路相逢,自己大概就不会有此时的信心。
但如果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就算天纵奇才如当年的盖佐,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何焕坚信以这样雕琢后的节目和磨砺后的自我来到奥运赛场只是为了赢,不管是谁挡在他的面前,他都会勇往直前。
这样一来,他定级步法最后的快速滑移与纷繁的步伐切换组合连上定级旋转的速度时,倒是有种更深层的意味。宋心愉觉得看上去更像是何焕在为了胜利献祭他自己。仿佛亘古时战争前,人们宰杀动物甚至同类用以献祭,祈求胜利。
她忍不住去看观众,看他们的表情,去看裁判,看他们按下打分器时没有任何犹豫的手。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感觉了,宋心愉想,看全场观众为自己的得意门生而陶醉,尤其还是得知他们陶醉得大错特错。
人们以为看到的是毫无保留的爱,是倾注一切的柔情,却不知道这是一场何焕献上自己的祭祀。
被延后的阿克谢尔三周跳取代定级步法变为整套节目的最高潮,何焕的起跳仿佛跨越空中不存在的障碍,一步登天,又是戛然而止的落冰,干净利落,不带一丝摆刃,强势的起跳爆发力就像用力推了何焕一下,完成起飞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