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多年选手只要有良好身体状态和稳定上冰时间,一定时期内保持当年平均水平并不难,但将技术维持在职业生涯巅峰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何焕自己也是选手,这道理再清楚不过,所以当看到盖佐的惊艳一跳时,心中只有惊骇。
这是不是证明安德里安的话是真的?盖佐当年真的可以在训练中完成除了阿克谢尔跳以外其余所有五种跳跃的四周跳?
但盖佐没有再跳,他滑至场边时已然气喘吁吁,鼓胀胸腔像被看不见的手挤压。
长期吸烟有损肺部功能,这是花样滑冰选手的大忌,可以合理猜测盖佐是在终身禁赛被迫退役后才开始吸烟,算来也有七八年时间,难怪剧烈运动后会显得如此不适。
他是在一阵极其剧烈的咳嗽后发现的何焕,他们距离不算远,两人默默不语相互对视,盖佐挨着最近的椅子坐下解开冰鞋鞋带,换上自己的鞋,将起皮磨损的冰鞋裹好塞入背包。
何焕没凑上前说话,他有种微妙的感觉,盖佐此刻大概并不想与自己谈论什么,那不如保持沉默,但他又觉得见到教练一言不发离开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宋心愉不是这样教他的,不能这么做。
脑海里不同念头厮打的时候,盖佐已经斜背好包,走至他的面前。
“可以借我看看你的金牌吗?”
何焕以为盖佐要说奚落揶揄的话,也做好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他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个。
今天俱乐部要拍荣誉照,宋心愉要他务必带金牌来,金牌就在背包里,何焕取出递给盖佐。
接过金牌的,盖佐拿在眼前端详,顶灯只开了四分之一,他整个人陷进场馆高大墙壁的阴影,金牌将苍白的冷光反射得澄澈流光,照亮盖佐东欧血统轮廓分明的面孔。
奥运赛后,宋心愉也说过同样的话,想看一眼金牌,宋心愉没得过奥运冠军,望向金牌的目光有遗憾有艳羡,还有百感交集杂汇莫名的感慨……
但盖佐的眼神尽是悲伤。
那是一种何焕可以感知却无法理解的情绪,望着拥有过却以耻辱的方式失去的东西时,才会出现这样的神情,但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一切,就算旧案重翻还盖佐公正,时间却不能回到当年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的少年第一次登上世界至高领奖台的时候。
七八年对于人生,可能还算不长,但对于花样滑冰选手的职业生涯,几乎可以看做全部。
就在何焕模模糊糊领悟到一些冰场上无法明白的道理时,金牌被递还他掌心,盖佐继续朝前走,经过时拍过一下他的肩膀,声音比人像是更快一步,先走远了。
“干得漂亮。”
声音干涩低沉,尾音像刀刃滑过冰面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场馆。
何焕站在原地很久,盖佐已经不知道离开多长时间,他有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原来自己可能并不了解这个他讨厌了很久的教练。
下午重新训练,陆鹿鸥看师兄状态不错但人却奇怪,比平常更沉默更憋闷了,她虽然也不是多话的个性,但出于关心,还是在补充水分的休息时间滑到何焕身边,“师兄,你拿了奥运冠军还是不开心吗?”
“我很开心。”何焕拧紧杯盖,“只是有些事情很想弄明白,但好像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都给不了自己一个答案。”
“那你要尽快想了,因为过段时间你肯定没有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为什么这么说?”
“你这几天在家休养,不知道俱乐部的新动向。”
“什么新动向?”
师妹慢悠悠喝了口水,又慢悠悠说道:“多亏你和尹棠,你们两个成绩好,冰雪中心面子有光,在总局那里拿到大笔款子继续发展项目,听说除了这次冬奥会突出的男单和双人,女单冰舞也下了决心打算好好投入,已经定好今年去美国集训了。”
“这是好事,但是国家队的好事,和我们俱乐部关系不大。”何焕说道。
“关系可大着呢!你还记得马文教练吗?就是弗兰·马文,教练的好朋友。”看见何焕点头,陆鹿鸥继续说了下去,“他的冰场你们去过的,据说在北美乃至世界也是首屈一指设施齐全的冰上训练中心,国家队就是和他的俱乐部达成合作,每年休赛期送主力选手过去集训,咱们教练也会一起过去,到时候不管是教练还是设施都是资源共享,你和成师兄肯定要跟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