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可粘我了……咳咳,这孩子……咳咳怕生,家里又不幸……”
提到这些事,两人都不由得沉默了一下,柔和的月光,慢慢地从祭祀的身后,走到了余付的手上,并绕过了手,爬上了他的胸口。
眼中的冷冽,似乎是消散了一丝,可一想到阿呆被带走的绝望,掌心的“祭”字,就好像被刻在身上的烙印一样,看得他一阵心疼。
“可是,你却让他当了祭品。”
冰冷的声音,与方才的关切,截然不同,那股如坠冰窖的感觉,让皮卡鸡皮疙瘩都微微一起,张罗着浊黄的眼睛,看向了余付眼中的冷漠。
他的身子狠狠一颤。
嘴巴一张一合着,想要说些什么辩解的话,可再多的话,打了个回转,到了嘴边,又给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想起祖宗的训诫,本来软下去的心,又硬了一丝,看向余付的眼睛里,更是坚定了许多。
“我也不想,可祖宗的训诫,你不会不知道吧,‘水覆盆,血引光!’”
说到这些的时候,原本的咳嗽声,都给隐没了去,连皮卡都没有发现,他情绪激动的时候,久久不曾痊愈的咳嗽,竟有所好转。
“水覆盆,血引光!”
这余付自然知道,作为鱼村的村民,他自然知道这祖宗留下的东西,可不管他再如何清楚,再如何明白这个“祭”字,落在阿呆身上的时候,隐藏的戾气,被逐渐触发。
余付嘴角一掀,原本在后背托着祭祀的手,微微用着力,祭祀佝偻的身子,不由得往前移动着,耳边的海浪声,拍打着海岸,格外清晰。
清冷的月光,这么会儿的功夫,已经从余付的胸口,走到了他的头顶,又照了过去,整个人,都被一层黑色的幕布,尽数笼罩着。
耳边的海浪声,越来越大了些,祭祀不断颤抖着身子,哪怕他再如何孱弱,可眼下的情况,他同样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特别是当月光从余付身上照过去后,隐没的黑暗里,那双眼睛,蒙上了冰冷。
一股不好的感觉,爬上了他的心头,祭祀没来由地一颤,拄着拐杖的手,不由得挣开了余付,想要往后走。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咳咳,那我就先走了……”
黑暗中,早已没了回复的声音,祭祀的心头一颤,这次的颤抖,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是心理,他在害怕,堂堂鱼村的祭祀,此刻他竟是在害怕。
耳边的海风,呼呼地吹着。
他转身欲走。
黑暗中,余付布满伤痕的手掌,伸了出去,攥住了祭祀干枯的手臂,传来的声音,让祭祀本就颤抖的心,如坠冰窖。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看的!陈棠的鱼池,我还指着他去继承的!”
愤怒的狰狞,宛如山林之中的猛兽,发出的声音与其说是人言,倒不如说,是兽语才对。
咣!
祭祀心里一慌,就连拐杖,也给握松了去,掉落在旁边的地上,发出咣当的声音。
拐杖滴溜溜地滚动着,就好像这海岸有着坡度一样,顺着海浪的方向,滚落下去,随着最后咚的一声,沉入了海底。
当然,此刻拐杖在哪,恐怕也不重要了才是。
祭祀只觉得余付的手宛如铁钳一般,狠狠地钳住了自己,哪怕是移动,他都做不到丝毫,更别说是挣脱了,而随着拐杖的离去,他的平衡再也控制不住,噗通一声,直接摔倒在地。
不过,余付的眼睛,就好像能够看到他一般,如同阴冷的毒蛇,吐着自己的蛇信子,择人而噬的目光,落在了祭祀身上。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你竟然拿他当了祭品!”
疯子!
十足的疯子!
祭祀在地上不断摸索着,想要找到拐杖然后迅速离开,余付此刻的状态,早已陷入癫狂,若是自己还呆在这儿,恐怕自己的下场,与陈棠不会有丝毫不同!
想到这里,四处摩挲的动作,更是快了一丝,加了些慌乱。
而他的脸上,早已被惊恐所替代。
周遭的环境,早已隐没在了黑暗之中,可余付的声音,就好像死神索命的梵音一般,如影随形,仿佛是催命的魔咒,布满伤痕的手掌,猛地探出。
啊!
一声尖啸,划破了黑夜,远处的某栋房子里,紧闭的窗户,也是悄然睁开了一丝。
余付可没管他,凭借着多年打鱼的力气,不过是一个枯瘦的老头而已,伸出的手掌宛如铁钳一般,狠狠地钳住了祭祀的手臂,阴冷的声音,宛如毒蛇一般,落入了祭祀的耳中:
“要怪,就怪祖训吧……”
祭祀的脸上,早已害怕到说不出话来,就连平日里的咳嗽声,此刻也停了下去,干枯的手掌,不住地颤抖着,只有那浊黄的眼睛,泛着些荧光,看样子是湿润了才是。
不过,这可是黑暗之中啊,方才的那抹月亮,早已被阴云,给尽数遮掩了去,那祭祀脸上的哀求,又如何能看到呢?
“余付……余付,我求求你,我不想死啊!祖训!我马上去改祖训!那不是我的错啊!”
一丝冷笑,从他的鼻尖发出,骇得祭祀身心一震,他的生命,可完完全全握在了余付手里,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狗急了也会跳墙。”
“现在知道哀求了?现在知道了?那阿呆求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浑身的血液,也因为情绪波动的关系,涌上了脸颊,撑得整张脸都有些涨红,钳住祭祀的手,同样因为愤怒,而不断颤抖着。
“下辈子,记得换个村子……”
冰冷的声音,宣布了祭祀的死刑,而在余付的话音落下,祭祀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极为的惨白,可还未等他的哀求说出口,整个人就如同撒网一般,被狠狠地扔了出去。
余付的脸上,挂了丝丝冷笑,头顶的阴云,不知什么时候给消散了去,冰冷的月光洒落下来,正好落在了他扔出祭祀的一幕,远处的房子里,巨响,同样传出。
他皱了皱眉头,房子看起来颇为遥远,只有房间的那一盏煤油灯,依旧凉着些弧度,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方才那儿,可是有一根画笔,不断地画着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