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平静,终究是不会太平静的。
破碎的庙遮着点风雨,清冷的月光顺着屋顶的破陋洒下,照亮着一方祠堂。
庙,大概是许久没人祭拜过了,案台的香炉结了网,勤劳的蜘蛛在上面蹲守着,等着它的猎物上门。
案台落了层厚厚的灰,稍一拍打,扬起的灰尘万丈,呛得人睁不开眼,阿大忙不迭往后退了退,手不断地挥舞着,试图驱散那些不愿吸入的灰尘。
破庙里起了火堆。
众人围坐在一旁,脸上的笑意遮掩不住,道道伤痕,透过破烂的衣裳,隐约还可以看到血迹。各自的脸上都挂了点彩,他们也不在意,各自拿出些好酒好菜来,那叫一个豪爽。
“阿大,这回干得漂亮。”
那被叫做阿大的捎了梢头,脸上有那么点禁不住表扬的味道,只是片刻后,又很是恭维道:
“还是老大指挥的好,我就一个探路的,称不得什么。”
老大哈哈一笑,一碗酒顺势举了起来,他的目光掠过诸位兄弟,一抹笑意浮现,脸上的疤痕一动一动的,顺着他的耳后一路向下。
不仔细看,是看不到的。
“诸位兄弟,这单干得漂亮,跟着兄弟混,保证吃香的,喝辣的!”
叮!
清脆的瓷碗激昂,酒碗交错间,众人也喝了个酩酊,微醺的神色,看谁,都多了些不太真切的味道。
“老大,咱们下一单干谁啊?”
瘦猴眼骨碌不住地转着,眼中的贪婪像是雨后的湖水,快要溢出来了一样。
瘦猴人如其名,干枯的身材个楞个楞,一把下去,只能摸着点骨头,平日里精得跟个猴似的,名字,也随着时间的沉淀,慢慢的忘却了。
于是众人叫起来,也就瘦猴瘦猴的叫了,还算中听。
平日里,瘦猴就负责打探消息,观人眉宇,这人身上有没有钱他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也正是他的眼光毒辣,因此他们打劫起商户来,基本上财不走空。
边上的水桶勾搭着他的肩,端着酒碗的手还有些哆嗦,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大口的吃肉。
“我说瘦猴,咱也别太急,刚劫完一道,不得休养休养吗?”
水桶说着,又咬了口嘴边的肉,满口的油腻,瘦猴挣脱了他的手,满脸嫌弃的走到了另一边。
字如其人,水桶和瘦猴的身材恰恰相反,正是这堪比水缸的身材,在团队里才有了水桶的称号,平日里打劫的时候,都是水桶作为威慑的。
这么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往那一站,是个人心头都会犯怵,何况是一些过往的商户呢?
“水桶说的有道理,咱们刚做完一单,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余下的那人开口,就是瘦猴还想继续说,也嘟囔着没有下文了,水桶抹了抹嘴,蹭得身上的油渍,微眯的小眼睛里,在瘦猴身上瞟了瞟,旋即笑了起来:
“你看,副手都同意了,瘦猴啊,休息休息不好吗?”
瘦猴瞥了他一眼,闷着没说话,那副手倒是哈哈一笑,不甚在意。
烛火闪烁,缸里的酒见了底,众人也喝了个醺醉,老大嘿嘿笑着,阴影藏着他耳后的疤,他在身上一阵掏着,掏出个泛黄的纸来,神神秘秘的摆到了众人面前。
“瘦猴,你也别跟兄弟们置气,下一次的目标,我已经想好了。”
瘦猴的眼前一亮,阿大和副手闻言都凑了过来,倒是水桶,这些人里就数他喝的最多,一时半会还没个反应。
副手拍了拍他的肩,拍出点酒气来,换得他个清醒,老大看在眼里,招呼着水桶也过来商量。
“老大,咱们下回要去哪啊。”
阿大摆弄着那张纸来回看,可看了半天,除了上面的文字看不懂外,其他的玩意看得一头雾水的,想来关键的信息就在这些看不懂的文字上了。
其他人相互传递着,却也看不出个什么来,到了水桶这,水桶早些年还是沾了点墨水的,上面的文字虽然认不全,但也能猜个大概来,微眯的小眼睛睁着,又倒了碗酒,得出个模模糊糊的结论。
“看着像个悬赏令。”
一仰头,碗里的酒下了肚,丢下的酒渍还有些落在了纸上,瘦猴一把夺过来,递到了老大面前。
他们这伙人里,真要说识字的,还得是老大。
打劫商户的日子,虽然刺激,但来往的商人消息通达,往往这条道知道有人劫了之后,立刻就改了道,哪怕远一些,都不愿再走了。
说到底,还是贪生怕死的。
瘦猴看不起那些人,却又不得不承认,那些才是肚子里有墨水的。
自家的老大也有墨水,平日里舞文弄墨的,他们听不明白,却也是看得到的,因此有什么决策,到最后都是老大说可干,才动的手。
也只有老大点头,他们才能行动的吧。
不过最近几次,副手老是有点想越矩的样子,看得瘦猴不由得皱了眉,这些人都是糙人,但他都能看出点的话,想来老大也能看出来的吧。
想到这里,他看了自家老大一眼,烛火像是闪了一下,把周围都放进了黑,自家老大隐藏在了黑暗里,瘦猴看得不太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