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阁
温宁雪望着空荡无一物的房间,反倒觉得轻松,现下她的眼中容不下多余的事物。她身上的衣物皆被化掉的雪水打湿,浑身狼狈,双手和脸颊都泛着些不正常的红色,止不住的轻咳。
银珠看着自家夫人的模样,心疼不已。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将门掩好,又拿了条帕子帮她清理身上的积雪,自责道:“都怪我不好,自作聪明先把这碧云阁的东西搬空了,早知道这碧云阁是咱们住进来,我一定把什么都安置的好好儿的。”
“咳不怪你。”怎么能怪银珠呢,分明应该怨她自己,是她高估了自己在沈决心里的位置罢了,温宁雪颓丧的想。
褪去湿掉的外衣,温宁雪不由得抖了抖,真冷啊。
她神情麻木的走到床边,拉过床上赤红色的锦被,蒙过头顶,试图将自己将这些事情隔绝开来。
可她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这颗心,仿佛被无数只手反复揉捏着,痛的那么清醒。温宁雪只觉得周身一会儿仿佛燃起了炙热的火焰,一会儿又像是坠入了寒冰地狱一般。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银珠本来是在收拾那一地的狼藉,思考着等下去哪个近点儿的地方取些上好的炭火回来,将这屋子烧暖一些,又见床上的人久久没有动静,便有些慌神。
“夫人?夫人?”银珠整了整锦被,将温宁雪被蒙着的那张小脸露了出来。只见自家夫人面色潮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银珠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那炙热的温度将她吓了一跳。
银珠顿时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夫人这定是着了风寒了,只是这个时候医馆应该都关门了,这可如何是好。主君的行踪飘忽不定,现下指不定在不在这宅子里,想来是指望不上的。
“不管了,去找赵管事商量一下。”银珠帮温宁雪掖好被子,想了想又将那件兔绒披风盖在了锦被上,这才放心的去前院找赵管事去了。
温宁雪对银珠做的事情一概不知,她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才七岁,彼时她还没有遇见沈决,还不叫温宁雪。
阿爹阿娘在一个雪天里捡到了濒死的她,见她对昏迷之前的事情一概没有印象,又生的玉雪可爱,性子还乖巧,便十分喜爱。
阿爹阿娘成婚多年,没有自己的孩子,就收养了她。初时爹娘对她极好,虽然只是普通农户,倒也衣食无缺。有时阿爹去镇上采买,还会给她带一些小玩意儿回来,日子虽然清贫,一家三口倒也其乐融融。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改变的呢?温宁雪仔细回想。
大概是从阿娘有了身孕的那一刻开始的吧。她还记得那天,阿娘激动的拉着她的小手,笑得比往常更加慈祥,哄她说:“乖宝,阿娘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从今以后,你就叫招娣吧。”
她那时还小,不懂这两个字的含义,只觉得阿娘选的那便是好的,开心的点头应下。直到后来,隔壁的王婶听着阿娘喊她招娣,看她的眼神都变得怜悯起来。
日子过得很快,阿娘生了个弟弟。她永远记得阿娘那喜极而泣的表情,也是从那以后,阿娘的目光再也没能落到她的身上。
家里的脏活累活,也都开始落在她身上,日月更替,她每日都是从早忙到晚,没有一刻时间歇息。至于那些小玩意儿也不再属于自己,它们只属于弟弟一个人。
恨吗?大概是有过一些的吧。
争不过,就也不去争了。往后的几年,她强迫自己做一个木头人,听阿爹阿娘的话,帮补家里,供弟弟读书,日子倒也能过得下去,如果有那件事的话。
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情景,温宁雪的梦境突然变得混乱,像是本能的抗拒着去想起什么东西。
忽然她只觉灵台处有一股温润的暖流涌入,将她的情绪抚平,心渐渐的静了下来,连呼吸也逐渐平稳。
沈决见面前的人似乎已经摆脱梦魇纠缠,收回了给温宁雪渡灵的右手,盯着他的小妻子,若有所思。
方才他回到归一轩,本准备静心打坐,试图剥离掉今天有些不太受控制的情绪,却不曾想她的小妻子住进了一旁的碧云阁。修仙之人五感超脱于常人,即使是隔了一堵墙,那急促的呼吸还是传到了他耳朵里。若是平时,他断不会亲自来看,差人请个大夫过去也就是了,毕竟牵绊太多与他的道心无益。只是今日,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忘记她暗自垂泪的样子。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双脚踏进了碧云阁,还坐在了她的床沿。
沈决这一股灵力渡过去,床上的人的脸色瞬间好了许多。只可惜他不是医修,只能暂时让温宁雪好受一些而已,这法子治标不治本。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沈决在腰间的储物袋里翻找了一翻,从中拿出一枚玉色的灵丹。那是在上界时,有个医修找他比剑,输给他的洗髓丹。这洗髓丹是仙门筑基期弟子梦寐以求的灵丹,能易经洗髓,连通灵台和丹田,使人脱胎换骨,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放在下界没有灵力的人身上,能活死人肉白骨,对付一个小小的风寒更是不在话下。
只是灵丹的个头也不算小,该怎么喂下去才好呢,沈决犯了难。
他先是将灵丹掰成了小块,推到了温宁雪嘴边,可是她根本就咽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