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屿来到了那处墙角,隔着两三米,令人窒息般的黑云就沉重地压了上来。
这只是她才会有的感受,实际上,那里仅仅蜷着一个啜泣的女孩。
女孩哭声低哑,一边流泪一边干呕,好看的妆容全花掉了,让她崩溃的神情增添了几分诡谲。
她穿着身黑色长裙,款式修身,在并不暴露的前提下尽可能展现了女性的柔美,能想象得出这样一条裙子出现在众人眼前是多么优雅得体。
只是现在,这条裙子却皱巴巴的,沾满了脏污,和女孩自己一样狼狈。
乔屿走近到相隔半米的位置,蹲下来。
她没有出声,什么都没做,也不需要做,因为光是女孩夹杂着嘶鸣的哭声就已经让她彻底体会到了那股撕裂似的心碎。
只是一瞬间,乔屿成为了她的同类,她们散发着一样柔软而脆弱的气息,眼泪都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潘婧瘫坐在地上,蜷缩着,哆嗦着,她胃液阵阵上涌,耳边尽是嗡鸣,甚至都没能觉察到有人来了。
乔屿变蹲为半跪,和她的视线保持在同一水平,小心地挪过去。
崩溃的呜咽盈满了乔屿的耳朵,她轻轻拥住了那团绝望而沉重的黑云。
“你还好吗?”她小声问。
潘婧终于意识到了乔屿的存在,肩膀颤抖着偏过头去再次干呕了一声,脸上糊满了眼泪和鼻涕,唇边隐约有些涎液,窘迫而惨烈。
乔屿意识到这个女孩神智已经有混乱的迹象,快要疯了,心脏陡然一沉。
她试探着掏出纸巾,拨开潘婧凌乱的长发,轻轻擦她的嘴角。
潘婧还在流泪,眼泪是自动流下来的,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好像两口被拼命挤压的枯井,就算水分要流干了也还是强行淌出泪来。
她没有抵触乔屿的靠近和触碰,哪怕理智已经溃散得不成样子,但本能却感觉到,那是一个无害的、能理解她的同类。
潘婧的嘴唇动了动。
幸好乔屿的耳力足够听得清这微不可闻的气音。
“……好恶心……”
潘婧眼睛定定地看着一个地方,却好像又没有焦点。
她呢喃着:“好恶心。”
强烈的酸意涌上乔屿的鼻头,她闭上眼,抱着潘婧和她一起落泪。
这个时候不适合也不能做些什么,但身体力行地表达出“我在这里”就是最大程度的慰藉。
潘婧在乔屿的臂弯里剧烈地哆嗦着,时不时哕出声,然后痛苦地发出干咳。
她全身上下都是凉的,仿佛血液都不再温热,人气儿被死气一滴滴地吸走,没有一丁点希望。
乔屿半抱着潘婧,侧脸贴在她冰凉的额头。
“我在这儿呢。”她流着泪把自己砸进黑云里,“我在这儿呢……”
潘婧啜泣着,双臂无力又无措地放着,她想紧紧地抱住自己,可是又抗拒着触碰不干净的东西——脏了的正是她,于是自己触碰自己都变得犹豫。
有很多女孩天生就珍爱着只属于自己的宝物。
它干净、纯洁、独一无二,承载着对美好爱情的憧憬和向往,诉说着从女孩到女人的羞怯私语,或许未来还将见证澄透而柔情的母爱,在忐忑和坚强中迎接一个小生命的到来。
这样意义重大的宝物是该被怜爱着的。
女孩们将它妥帖地收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只等到某个人生中最最重要的日子,才将它和自己的心扉一同向爱人打开。
然而在这一天来临之前,纯净又脆弱的宝物被人狞笑着弄脏了,弄坏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潮水般的崩溃和恶心。
——试想,假如一个洁癖,亦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有一件极为贵重且守护了多年的东西,而它却被人不留情面地、残忍地、下流地毁坏了,那他们会作何感想?
一个精美的手办被熊孩子砸裂了,它的主人会不会心痛?
一盏极其昂贵又意义特殊的琉璃灯被推下高楼跌成碎片,收藏它的人会不会既暴怒又伤心?
可这些身外之物能被妥当地收好,假若它们的主人不想再回忆起宛若心在滴血的痛楚,那将它们放置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静静等着时间修复创伤,抹平记忆就好了。
但女孩们的宝物长在身上。
它不能被血淋淋地剜出来扔掉。
于是她们就要带着脏兮兮的昔日的宝物过一辈子,丢不掉,忘不了,梦里都是恶徒的狞笑声和近乎将人撕成两半的剧痛,然后一天比一天憎恶着被污染了的自己。
黑云因此永远笼罩在她们心头。
被蟑螂爬过的水杯谁不想赶紧丢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