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的是——”
画面随他的话移动到聚集地那边,镜头一一扫过帐篷,舒镇梦里还在比划着做实验,琥珀与萱草相拥而眠,附近的另一顶帐篷里躺着萱草的父母,二老难得睡得安稳,眉头舒展。
倏地,镜头聚焦到下一处时,原本闭着眼的人类和鳞人睁开了眼睛。
这是那些以一个或两个鳞人为中心组成的小团体们,他们休憩睡觉也在一起。
这些人轻手轻脚、鬼鬼祟祟地走出了帐篷,迎面遇上守夜巡逻的鳞人,正惊慌时,却见对方朝他们一笑,挤了挤眼,加入到了队伍中。
放映厅内的观众们心里顿时一咯噔,这是在做什么?
扎营的第一晚,大家总比往常更疲惫,加上今天白天的火山喷发与滚滚岩浆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惊吓,劫后余生睡得更沉,因此无人发觉这一批数量不小的人陆陆续续来到了另一侧。
路的尽头是燕兵。
他又回到了那副斯文模样,脸上堆着慈笑,对眼前的大场面浑然不惧,眼里涌动着雀跃的光芒。
“谢谢。谢谢大家愿意过来。”
燕兵用他一贯出现在大屏幕上的低姿态做开场,“我冒昧将各位召集过来,是因为我想揭露一个真相……”
他有条不紊地开始了自己的演讲,放映厅内的观众们感到一阵寒意,寒意过后又是无与伦比的恶心。
燕兵将颠倒黑白发挥到了极致,他将以往种种推给了卡特博士,并当众解开衣襟,让大家看见他身上的鳞片。
在他的嘴里,他是一个私下被卡特博士取鳞研究、其他时刻还要站出来面向大众,不断募集善款为卡特博士揽财的傀儡。
而瑞与他原本在实验基地相识,他向更强大的瑞求助,但瑞逃脱时却没有救他。不仅如此,瑞最终还站在了卡特博士一边,把他燕兵推到台前成为众矢之的。
这番说辞仔细想想其实错漏百出,但一是燕兵的公众形象向来不差;二是实验基地内动手取鳞的从来都是医护人员,他只在科研大厅出现,而非鳞人眼前;三则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人们只会听到他们想听的。
但凡他们对瑞和瑞的做法、方针心有不满,就会自然而然地接受燕兵在这里搬弄是非,并选择相信他。
于是,燕兵向众人分享他的提案。
他的立场站在了鳞人这边,让那些认为鳞人就该反过来奴役人类的鳞人们听得大为舒服。但同时,燕兵又巧用话术,让这些依附于鳞人的人类们也觉得自己似乎没吃太多亏。
“我昔日的人类同胞们。”燕兵恳切地说,“你们选择鳞人是正确的事。试想,我们的社会构成是什么?是家庭,是学校,是工作单位。人们总是需要一个组织,一个圈子把大家连接在一起。”
“但瑞做了什么?他只是用一视同仁的借口来掩饰他的不作为。想想吧!倘若有一天,机甲集装箱不够带足够的人离开,那么到时候谁会被淘汰?被淘汰、被抛弃的标准又是什么?他肯定说不出来!
“所以到那时,一定就会变成‘亲大于理’。谁和瑞,和阿波阿流,和舒镇琥珀他们的关系最好,谁肯定就能优先活着——就像盘鸿那个人类!”
“我燕兵生平最讨厌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燕兵摇头叹息,“比起松散且依赖于命运和领导者个人喜好的大迁徙,我们为什么不能建立有规矩、有秩序的新组织呢?”
“就像现在。我们以每个鳞人为单位,让每个鳞人都对他/她的人类亲友负责。这样,人类也得到了庇佑与保护,鳞人们也各自获得了他们想要的。这难道不好吗?”
许多放弃尊严,投靠鳞人的人类们心里本就有着深深的耻辱之心。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放弃大部队的安排,选择出卖身体、像猪狗一样跪舔“主人”是种既肮脏又丢脸的行为?但“时局如此”、“生活所迫”,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这些被自尊暗地里折磨着的人们,此时听到了燕兵的话,如蒙大赦。
是啊,有什么可耻的?这是多么公平的交易,我付出了,我也得到了,有什么不对?又有什么不好?
他们顺着燕兵的话自己给自己洗脑,对自己“效忠的主人”更加谄媚。
苟且偷生?不,这是灾难逼我的,这是瑞他们逼我的!
我已经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现在鳞人的地位就是高,鳞人的实力就是强,就像燕兵先生说的,世界总要由强者来统治,我们这些弱小的人物只要乖乖听话,就能被安全地圈养着,这多么美好,很快生活就能重回以往的和谐。
众人的情绪如有实质地溢散而出,像根根钉在木偶关节处的丝线,被燕兵捏在掌心。
他在心里冷笑。
给一部分人强权,让另一部分人以为自己享受了特权。
你看啊瑞,操控人心多么容易。
他们那渴望着特权却又不愿承认的、恶心的自尊,无需统治者多言,就会首先将他们自己牢牢捆住,此后沉溺于无尽的自我安慰与满足里……任人宰割。
远处,隔音罩关闭,瑞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燕兵演说的方向。
“别担心。”他对阿流道,“在处理了。”
……
次日,瑞公布了卡特博士的分析成果。
“信念”、“强烈愿望”的说法玄而又玄,但周边有鳞人亲友的人类仔细一想,不得不承认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