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这种生物,切开剥皮只是一块肉而已,死了就知道了。”
——《非自然死亡》
————
前前后后的几道人影,动作有些僵硬地走到了大片的玻璃窗前。一言不发,如同一尊尊雕塑般沉默着,像是在一同眺望远方。
有人想要过去询问,却被旁边的同事拿住,指了指最前面那个穿着精致的手工定量西装,却还是盖不住那份潜在臃肿的背影,遮着嘴,声音低得几乎压成了一条线,“前面那是安社长。别去触霉头,你没看见他们都没说话吗?”
点头,懂了,下班请你一杯。
两人轻轻落脚,提着文件绕过了楼层间承重圆柱后面的延伸通道,索性换个方向上楼去。
就此离开的职员们所看不到的是,在玻璃上隐隐反光照出的那一张张面孔……是何等的悲哀,狰狞,木然而空洞!
涣散的眼神里写满了不幸,绝望如同蜘蛛网罗下的千丝万缕,在这真实的戏剧中,将每一个即将迎来谢幕致辞的角色无情牵扯,正如一群指间生动起舞的提线傀儡。
这是纵然最为高明的演员,在毕生的无数次演绎中也终究难以企及的境地——面对死亡来临之时,一张再真实不过的可怕面孔!
伴着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仿佛按下了机械的启动键一般,最前面的胖子抽搐着迈开了腿,越过围栏,向着被生生撞破的玻璃墙走了出去!
令人古怪的是,在跳出这足足十二楼高度的过程中,他的脚步却并非常人那样在平地间向前迈出的提落动作,而是一个如同抬脚上楼般的姿势。就在那只前脚落到理应接触到“台阶”的高度时,却因为脚底空无一物,虚不受力而失去了平衡,直接整个人都扑了出去!
无独有偶,也正是这个瞬间,那双呆板到甚至有些往上翻起的眼睛里,一股骤然清醒的神采终于翻映了出来!
“嗷……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带着风压灌入气管中的沙哑频率,不连贯的高亢颤音在空中绽放开来!
一个黑影从慢到快,从高楼上一跃而下,这一幕甚至引起了不远处另一座大楼上目击者的骚动!
在没有人阻止的情况下,不紧不慢的,一个接着一个的,后面的几人跟着向前迈出脚步。
无一例外,都是一脚踏空,就此坠出窗外!
每个人都经历着死前最后几秒恢复神志的待遇,但这并非什么临终的慈悲,而是一种更为深刻的折磨。
伴随着生命尽头的挣扎与惨叫,一朵接着一朵血花,正在大楼下方的喷水池旁绽放开来!
忽然间被温热黏稠的液体溅了一身,惊讶地扭过头来,街边西装革履的行人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就陷入了茫然和痴呆之中!
几秒后,伴着来自高空中被拉长的惨叫声,新的战栗、尖叫声在街上开始了此起彼伏的传染!…
……
在跳出窗外的瞬间,男人的眼神里终于浮现出了一层黯然的光泽。
失重后擦墙疯狂翻转的身躯,耳边传来的沉重呼啸声,眼前不断滑落翻动的模糊景物,发自心底里的恐惧与失衡,让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是梦吗?
本能地大叫了起来!
许多时候,人们总会忍不住生出一个念头来:如果这是梦,那该多好啊?
正如难以追忆的午夜梦回之时,他们又常常会感到叹息:这毕竟只是一个梦。
恍惚,朦胧,唯有思维宛若在电影中的毁灭镜头下被真切拉长了一般,又好像从空中俯冲飞掠而来的斯图卡轰炸机,携带着最后的问候。
就如此刻,他甚至能够听到,那盘旋飞舞于下坠加速气流中的死亡,正贴在自己耳旁尖啸!
唯独眼神却仿佛出于对某种特定事物触发的敏锐感知,在不住的摔落过程中,竟然勉强捕捉一眼到了那个正迅速远去的模糊小点。
——一个站在玻璃破口边,神色僵硬的女人。
从十二楼到地面,超过三十米的高度,不到三秒的坠落时间。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急——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会想到什么?
父母?爱人?过往种种?一切求而不得?凡所执迷不可弃?
短暂的时间,就如静止在了这一刻,偏偏它却从未为谁停留过。
名为尹永运的男人,似乎想到了很多,又好像脑中空空,再无一物。
唯有那张被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的脸上,现出了一个颤抖的笑容,带着一种释然般的无言悲戚。
……
砰!
下方,又是一道沉闷的撞击声,如同猛然炸开的水袋一般,伴着越发疯狂的尖叫,大街上的人们如避蛇蝎般的转身试图拼命逃离这个血色的场景!
想来其中不少人,从此以后或许都会对经过高楼附近区域留下心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