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面对面躺着,已经聊了很久很久。尚之桃却不觉得困,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讲。
“第五年,我们一起去了xī • zàng。”栾念说。
“是。”
我喜欢xī • zàng。
拉萨的阳光真好,街上的人们笑容温暖,奶茶香醇,那家照相馆的老板,拍照技术真好。
我真的喜欢那次旅行,我甚至以为在那次旅行后,我们会迎来天长地久。
尚之桃咬住嘴唇。
第六年她最痛苦。如果说这一生有哪一年她无法逾越,那就是第六年。竞聘失败没有那么痛苦,那只是自尊心的一次崩裂。最痛苦的是那天云霞那么美,我却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栾念握住她的手。
他们在昏暗之中有长久的沉默。这沉默也是一味药,去疗愈她心中斑驳的伤口。起初伤口很深,后来结痂,掉痂,由深变浅,几乎看不见。但你的手抚上去,却还是能察觉那与周围的肌肤不一样。那里一定经历过一场巨痛。
尚之桃的泪落在栾念掌心:“那一年,我离开了你。”
我很庆幸我真正的离开了你。即便那样的痛苦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我回去的时候是冬天,冰城下了很大很大的雪,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总是填不满。每天晚上,我都会出门踩着雪走很远的路,耳机里放着乱七八糟的歌曲。有一天我在我家附近的酒店大堂看到一个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羊绒大衣,姿态清高,背影疏离,我以为那是你,差一点崩溃。
“是我。”栾念轻轻说了这样一句。
可我当时不敢求证,我怕我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
我从第七年开始创业。
创业真的太难了。熬夜、应酬、巨大的压力,有一段时间我的身体出了问题。我的大姨妈要么不来,要么一来半个月。有一天我走进公司,付栋看到我吓了一跳。他对我说:“老大,那天的你看起来没有一点生气。”
我脾气变得很差,也会偷偷的哭。
好在生意一点一点变好,我也终于放下你,开始全新的人生。
我给爸妈开的那家餐馆,做的每一道菜都是我喜欢吃的,从小吃到大。我喜欢带我的朋友们去老酒馆吃饭,那时怕大家找不到,我在酒馆门口挂了灯笼。那灯笼在冰城的雪里看起来可真喜庆,孙雨和lumi第一次见的时候对我说:“这真是一个雪里人间。”
我喜欢雪里人间这个词,这个词让我觉得所有的快乐和痛苦都是生活本身的一个部分,而痛苦是雪里的灯笼,能将眼前的路照的红彤彤一片。
第十年,我又遇到了你。
“后面的故事我知道了。”栾念拨开她脸颊的发丝:“后来你的每一天我都参与其中了。”
“谢谢你善待我。”
“也谢谢你,肯爱这么一个我。”
这是我的十余年岁月。我流过无数的泪,每一滴泪水都是生活赐予我的勋章,我不曾后悔过。今天剪彩的时候你对我说:“尚之桃,欢迎你杀回北京。”这么多年岁月一下涌入我的脑海,我带着梦想来到北京,心碎时离开北京,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即便来,也只是这个城市的过客,不会长久停留。可是,我还是回来了。我永远记得我第一天来北京的样子,尽管狼狈,却是我一生之中最好的时光。
如果让我重新选一次,我还会走这条路,这条路真的太美了。我只是偶尔会遗憾,光阴倏忽而过,身边旅人匆匆,我们总是要告别。
“栾念你是不是困了?对不起我今天讲了太多话了,如果你困了,我们就睡吧。”尚之桃对他说。
“我不困。天还没亮呢。”栾念说。尚之桃枕着他的胳膊,念桃在婴儿床里熟睡,卢克趴在门口,月光头进一缕,多好的时光。
“那我也跟你聊聊我吧。”栾念说。
“聊什么?”
“聊一个混蛋的自我修养。”
“好啊。我们可以聊到天亮,甚至可以到下一个天亮。我觉得这个混蛋有时也不是那么混蛋,这个混蛋是一个披着混蛋外衣的老派绅士,有老派的温柔。我真的爱死这个混蛋了,我愿意一直跟这个混蛋纠缠下去,纠缠到死。”
那就再聊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