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看起来十分脆弱的男人,却是千狱魔界的铁腕。
“告诉我,江微如今的身份。”男人勾起唇角,眼底似有留恋,“他都来找我了,我总不能让他见不着我的人。我和他还没玩够。”
思缘的唇无意识地开合着,吐出绝望的字句:“他在赌坊换了身份,如今名为江陵光……”
商无岫听完他的讲述,面上兴味更浓:“知道换个假身份了,倒真是比从前机灵了些。”他朝魔宫中的下人吩咐:“去赌坊查清他从哪里来,还有江陵光是怎么死的。事无巨细地查,不要漏过一点风声。”
下人应声而退。
“至于你……”商无岫看着低眉顺眼的思缘。
他原本挺喜欢这小道童的。
鲜活,喜欢反抗。
可现在已经完全被他摧毁掌控了。江微、江兰亭,他能依靠的人全都让他失望。
这样一个不会反抗的人,便少了趣味。
商无岫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冷淡道:“你就陪着我,去见见江微。等我得到了他,你就找个安静的地方死了吧。”
思缘沉默了一会儿,应声:“是。”
·
江微刚回到江陵光的小院,便收到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赌坊为他安排的下人告诉他的:商无岫肯见他了,就安排在明天。
下人递上了进魔宫的令牌,告诉他,魔尊要在黄泉宫设宴款待他。
江微收下,挥退了下人,对风凛道:“他发现我了。”
风凛应了一声,给他带来了另一条消息:“赌坊倒了。”
江微愣了一下:“什么?”
风凛为他描述了一下赌坊之前的场景。
一个黄衣少侠冲进了赌坊,剑光闪过,赌坊的建筑、禁制尽数倒塌,赌坊内所有记录与灵石尽数灰飞烟灭,伤亡却很少。
那少侠在赌坊里留下了一枚印记,确保从此那地再也不能出现淫赌之事。
能击破足以抵御元婴修士的禁制,同时保护绝大多数人不受伤,云烟比他们想象的要强。
江微轻轻点头:“他杀了谁?”
“赌坊的老板,还有几个女票客,正在作恶的恶人。”风凛道,“有几个女票客没来得及做事,便活下来了。”
江微总结:“他将能看见的恶人都杀了。”
仅仅是看见的。
风凛道:“嗯,简单粗暴。”
江微笑他:“魔尊你都随便杀,还有比你更简单粗暴的吗?”
风凛笑了,全当他在夸自己,没反驳。
风凛又补了一句:“不过你说是让他端掉一个赌坊,他却把整个十里街都封印了。”
江微真心实意道:“好厉害。”
好厉害不一定是好事。
“等从魔宫回来,我就再去见他。”江微道,“还要感谢他把赌坊的记录都销毁了,商无岫很难从江陵光的身份做手脚。”
·
在去魔宫之前,江微睡了一觉,补补精神。
做了个噩梦,梦见了从前的事。
梦里兄长发现他被江兰亭逼迫,带他离开了逍遥仙宗。
兄长把他带到了一个小村落,抱紧了他,告诉他以后再也不用受江兰亭的桎梏。
却亲手为他套上了手镣。
兄长把他藏了起来,就像是藏一个珍贵的宝物,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却不可能时时陪在他身边。
江微每天睁眼,只能看到幽暗的屋子,以及纸糊的窗子。
只有兄长回来时,他才能听见声音。人来人往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多人从房子旁边经过,与兄长打招呼,却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
江微从那时开始,便很讨厌一个人待着,他喜欢热热闹闹的。
所以就算是对兄长,他也能亲亲热热的。对谁他都能撒娇,无论谁对他勾勾手,他都能凑上去,笑着朝那人撒娇。
他知道这样不对。
但他已经习惯了。
不知被关了多久,有一日,一个看起来很快就要咳死的病秧子敲开了门,想在此处借宿一晚。
江止不知出于什么算计,同意了。
那个病秧子当晚,无意中推开了关着江微的门。
那是江微第一次见商无岫。
病骨支离,阴云满面。
这是江微对商无岫的第一印象。
商无岫看见了江微手上精致的手镣,青年把手往身后一藏,笑着对他说:“不要告诉别人你进来过哦。”
这个病秧子是无辜的。江微对自己说,他与兄长对事情不要牵扯到别人。
那病秧子看了他很久,视线描摹着他因被关了太久而有些扭曲的身形,问他:“你疼吗……我是郎中,可以帮你活络筋骨。”
江微笑着拒绝了,把他赶出去。
但第二天,商无岫又来了。
他与江微说了会话,又提出替他治疗。
江微笑容淡了些,摇摇头。商无岫便走了。
商无岫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一连来找了江微半个月。
江微劝他离开,不要惹火烧身。
商无岫却说,江止近些天只有傍晚才会回来,他晚上来,不会被发现。
如此许久。
江微终于肯让他试试。
商无岫的手指瘦削却有力,推拿的效果立竿见影:“舒服吗?”
少年笑眯眯道:“舒服。”
像一只慵懒的猫。
“那我明天还来。”
江微愣了一会儿,没来得及拒绝。
那以后,商无岫又来了半个月,日日为他推拿,对他道:“你的病灶在于长久不活动,若是能出去走走,会好得更快。”
江微沉默,却听见他道:“我能带你出去。”
江微记不清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重见天日的。
他戴着面纱遮掩面上的伤痕,村民们没见过他,把他当作迷路的旅人,朝他介绍小山村的风土人情。
江微和他们相谈甚欢。
商无岫在一旁,唇角挂着笑。
身体里的灵力却忽然bào • dòng。
他难受地垂下头,身后忽然生出了翅膀。
他是凤凰的伴生,却因太久没有修炼,漂亮的翅羽尽数萎缩。商无岫推拿时注入的灵力捆住他的翅羽,染黑它,江微背上仿佛鼓起了一个大脓包。
村民们惊叫着:“怪物!打死它!”
江微的面纱在混乱中脱落。
丑陋溃烂的面庞,显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看着他的人,都露出惊恐的神色。方才还要送给他花的小女孩,面色苍白地缩在一旁呕吐。
这些都是凡人啊,脆弱得一碰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