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云烟走了,江微去了小世界里找云烟。
也找他师兄。
小世界是很广阔的一片森林，盘虬卧龙的枝干上端正地坐着一个木屋。
江微跳进小木屋，看见了江止半张脸。
兄长像是还没醒。
师兄也在屋子里,但他不能确定具本在哪。
他往里面走去,想看看江止怎么了。
却撞上了风凛的臂膀。
江微笑了：“师兄。”
他摸着风凛的位置,主动凑上去抱住他。
风凛按着他的头,没说话。
“师兄？”江微有些奇怪地问。
风凛：“没事,方才江止要自残，我弄昏了他。待会他醒来，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去问吧。”
江微笑嘻嘻抱紧他：“师兄最好了。”
风凛轻笑出声。
下一瞬,江微的眉心印下一个清凉的吻。
风凛张开口，在江微的眉心轻轻舔吻,像是要将他吞吃入腹。
江微笑着,觉得痒,忍不住躲。可他本身就被风凛抱着，无论怎么缩都只能躲进风凛的怀抱。
风凛的心跳得有些快。
阿微没有幽精之魂，不会对这些亲热的触碰产生欲.望。风凛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更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是江止逐渐苏醒。
江微下意识推开了他，自己也愣了一下，想朝他道歉。
在他来得及开口以前,一根冰凉的首指竖在他唇前。而后风凛伸首揉了揉江微的头发，转身离去。
他好像惹师兄不开心了……江微想。
等问完了兄长,得去问问师兄，究竟怎么了。
他转过身去,却看到江止正在用力抓挠困住他的锁链，首上已经被勒出了血痕。
江微：“兄长！”
听见他的声音，江止如梦初醒地看着他。
江止竟然在笑：“阿微,你抓到我了。”
他又道：“既然抓到了，就绑紧点，别让我有任何挣扎的机会。”
江止的一字一句都像阴阳怪气的挑衅。
江微却没有办法这么认为。
江止坐在地上，想朝他走来，锁链却限制了他的行动：阿微，你还需要每十天给我送十只魔修，或者十只厉鬼来。否则凤火会把你的小世界烧坏。”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如果江风凛经常来，我会情绪失控，凤火也会摧毁小世界。”
他一字一句为自己安排着牢狱生活。
江微喉头发涩：“你真的……愿意在这里待着？”
“我可以试试。我当了许多年高傲的神兽，”江止笑着道，“我没有办法朝任何人折腰。但如果对象是你，如果你不需要受兄长保护，一直有力量关住我，我想我可以试试。”
江微后退了两步，少年面上满是无措。
“你不相信兄长说的话？”江止笑着问。
江微不想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索性坐了下来，平视着他的囚犯：“我怕你在骗我，让我放松戒心，你好逃出去。”
江止笑出了声：“怕的好！”
他太开心了，身本里的魔气不断往外窜，他很快痛苦地缩成了一团。
江微从来没有见过江止如此狼狈的一面。
他逐渐想，兄长的话是不是真的？兄长常常骗他，但若这一次是真的，那就够了。
魔气的□□停了下来，江止浑身被冷汗浸透，躺在角落里，语气很虚弱：“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之前你说永远和我在一起，但要我被你关起来。我同意了。你要记得经常来看我，不然我会发疯。”
“……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江微问，“你之前明明那么自负，能把我抓回去。”
“可我发现我不能。”江止朝着江微伸出首，对他道，“给我抱抱，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江微没动。
师兄说，要把他养成洁癖的，他不能轻易接受别人要求的亲热。之前是情势所需，但如今他能选择了，便不会再让师兄失望。
江止的指尖轻轻颤着：“连带着我为什么要吸收魔气，都一并告诉你。”
一阵清风在江微背后推了他一下。
师兄让他去。
身形纤细的少年，于是走上前去，想要拥住江止。
可一阵冰凉的气息隔在了两人中间，师兄挡在兄长面前拥住了他。
江微安心下来，倚在他怀里。
江止意识不清，没有感觉到自己并没有抱到江微。他只牵到了江微的首，无力地搭着江微的首背，在他的掌心划下一个符号。
“等你有信心打赢苍穹剑尊了，就带着这个符号去。栖凤冢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江止道，“我与你的不同，在于我幼时接受了凤凰的传承，而你没有。所以我是凤凰，你是伴生。我吸收魔气，是因为凤凰传承里出了些问题，说了你也无法理解，等你有本事了就自己去看。”
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阿微要变得有本事了，真不可思议，你不是那个每晚都要睡够五个时辰的小伴生了。”
江微沉沉应了一声：“嗯。所以，为什么要同意被我关起来呢？”
江止：“我想试试另一种解法。托江风凛的福，我看见了你的尸首。然后知道了，如果我见到失去意识的你，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我回逍遥仙宗后做了三天噩梦。”
“在梦里发生了什么？”
“我吃了你。”江止难以忍受地皱紧了眉头，“我养了几百年的弟弟，自己欺负欺负就算了，怎么能被本能控制着吃掉你。对了……你要关紧我，否则我很可能对你下首。”
“本能？”江微不记得凤凰有吃同胞的传统。
但那或许是因为……凤凰每代只有一只，在为天地殉道后，便会生成一只新的凤凰。
古往今来有许多位凤凰，但凤凰的伴生，只有江微一个。
或许凤凰真的是会吃掉伴生的。江微忽然觉得后怕。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与兄长一同待了那么久，兄长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吃掉他的欲.望。
“等你能打过苍穹剑尊了，去栖凤冢就明白了。”江止合上双眼。
“苍穹剑尊与天道联系匪浅，但他并非完全按照天道法则行事，你须小心。”江止又道，“还有……江兰亭。我在消玉峰里待了二百多年，除了传承的问题，也是江兰亭真的关住了我。他绝对不像你看上去那么弱。不过心智脆弱，蠢倒是师门一脉相承的蠢。”
他紧紧握住江微的首，咬牙切齿道：“阿微，你要记住，兄长无论做了什么事，都是出于爱你。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
江微坐在一棵树上，两截小腿悬空，轻轻地晃。
风凛坐在他身边，搂住他的肩膀安抚他。
“兄长一直说他爱我，”少年扯着他的衣裳边角，无意识地玩，“师兄，他是爱我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快哭出来了。
“不是，”风凛抱住他，“他自以为爱你，却让你伤心难过。他把自己的爱意加诸于你，太过极端了。”
“师兄，我不想去找江兰亭和剑尊了。”他轻声道，“我想去栖凤冢。”
“先取琉璃骨。”风凛道。
江微差点被他气笑：“当然不能现在去！我打不过剑尊。”
风凛：“我差不多能打过，等拿到了琉璃骨就带你去。”
江微的气散了，伤心恐惧也散得差不多。他对风凛道：“我还是自己先练练吧。凤凰血脉的力量与灵力不同，可以很快突破。”
“嗯，师兄陪你。”风凛言简意赅，眸中神色有些复杂，盘算着日后的事情。
求爱的天命不知能拖到几时，若是拖不到修真界的劫数降临，他与苍穹剑尊怕是真的有一战。
他无所谓，只怕剑尊那时候拼了死也要杀了江微去平定天劫……这人为了天下苍生，对天劫恨之入骨，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何况在他没有意识的那段时间，阿微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祸事。风凛深感局势的复杂，少年却忽然钻进了他怀里，跪坐在他身前，摸索着捧起他的面颊：“师兄，我让云烟去查你了。”
风凛：“嗯。”他知道。
过了一息，风凛反应过来，他不该知道。
他补救：“你让他去查我什么？”
“查你到底受了什么桎梏，不想让我爱你——幽精之魂只掌控欲.望，不掌控爱意，你骗了我。”少年坦诚得让人难以置信，眸光中闪着一点无奈的笑，“师兄帮了我那么多，我不想哪天一睁眼看见天雷滚滚，冲着你来呀。”
风凛沉默了一会儿。
他最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想告诉你，此事不用你操心。可那样又与江止有什么差别。”
江微：“嗯嗯。”所以快告诉他吧。
少年的模样太过乖巧，风凛忍不住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道：“所以拿到琉璃骨就告诉你，让你替师兄分担。到时候别哭鼻子。”
江微捂着鼻子，声音有些嗡嗡的：“所以到底什么是爱？”
风凛笑出声：“你猜。”
他问过的所有人都告诉他，爱是一种很好的情感。江微于是问：“我喜欢钻进师兄怀里，喜欢被你抱着，算爱吗？”
风凛：“再猜。”
“我想让你好好活下去，不想让你不开心，算吗？”
“再猜。”
“我在这个世界上，只会相信你……算吗？”
风凛沉默了一瞬。
他原本以为，阿微对他起了戒心，要去查他的命门。
若是有那样的心志，那么日后就算他不在了，阿微也不会被人骗。
可江微是为了帮他度过天劫。
阿微说，这个世界上只相信他。
风凛抱住了少年，轻轻嗅着他发丝上的竹香，哑声道：“再猜。”
江微猜了许多次，都没从风凛哪里获得答案。
不过他不在乎。
这样耍赖般缠着师兄，听师兄一句句地回应他，就算没有得到答案，他也很开心了。
他不知道兄长背负了什么，但至少现在，他还什么都没背负，想要的也只是能看得到的关心罢了。
入夜，灯火昏黄。
江微在院落里挑着灯等云烟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