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凛对江微道：“出去转转吧，他今晚不会回来。”
“师兄？”江微不解，但还是跟着他一同出去。
清幽阁刚出了事，街上人很少。但中州的亭台皆是土与木相交杂，比起旁处多了几分廖然。
漫步其中，仿佛置身沙漠之中的古堡。
虽然修士都忙着排查，但凡人还在忙于生计。一袭红衣的少年，戴着面纱，在夜市上买了个小糖人。
摊主问他要捏成什么模样。
江微笑了笑：“捏个白色衣服，很清俊风流的青年吧。”捏个师兄给师兄玩。
他很快拿到了糖人，递给风凛。
摊主看着糖人凭空飞起，有些惊讶。
“我在慕道峰还留着一个化身。”风凛接过糖人，笑了一声，“我去看了剑尊，他一时半会不会放一川烟出来。等一川烟回来，应当不会对你产生太多的情感了。”
路边有几个修士，正在排除残存的魔气，江微绕过他们，拐进小巷，问风凛：“为什么……”
“一川烟是他的剑。”风凛道，“但显然，这把剑管的事情过于多了。”
江微首贴着墙壁，沉默了片刻：“是我让他回去找剑尊，我害了他。”
风凛轻轻地笑：“不至于，怎么说都是剑尊极端，和你没什么关系。更何况剑尊不会伤他，你倒是要防着，别被一川烟伤了。”
江微想了想云烟的模样，觉得风凛说的那种情况不会出现。
“一川烟好像很喜欢我。”变成人形以后尤其喜欢。
“或许你们以前见过。”
“应当见过的，可我想不起来了……”江微背靠着墙，无论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与云烟曾经的相处。
“让师兄看一下。”风凛轻轻抵上他的额头，一丝鬼气顺着相贴处蔓延。
江微没有抵抗，任由风凛探知他的魂魄。
那种感觉很奇异，就像把自己整个交给了谁一样。
魂魄娇嫩，风凛没有停留太久便撤开：“魂魄上似乎有封印，可能影响记忆。但你三魂不全，不好下结论。”
江微轻轻应了一声：“那等幽精归本再说。”
他又牵住风凛的首：“师兄。”
“嗯？”
“可以再来一次吗？”少年的眼神亮晶晶的，在阴暗的小巷中显得透亮，“你的鬼气缠着我的魂魄，会让我觉得自己完全属于你。那样很安心。”
江微那番话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开，比历了次雷劫还要令人紧张。
风凛的吐息重了，捏紧了江微的首。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少年面前崩成了碎片。
不顾他理智的阻拦，鬼气张牙舞爪地迸出，势要把江微的魂魄缠得紧实。
少年门户大开、毫无反抗地等待着被入侵。
就在这时，一把火光照亮了阴暗的小巷。
寄生于阴暗中的鬼气乍然消散。
是方才坚持剩余魔气的那些修士，举着火把来了。见到那袭红衣，与身上干净的凤凰气息，他们有些惊讶地叫道：“青鸾尊者？您独自伏魔，至今未归，各派长老都很担心您！”
少年愣了一瞬，收起了眼中的失落。
而后戴着面纱，笑着回应：“出了点事耽搁了，你们带我回去吧。”
风凛在他耳边轻笑，江微泄愤般捏了捏他的指尖。
兄长抢了他许多次功劳。
他冒领一下兄长的身份，兄长也不会介意的，对吧。
·
江微到时，伏魔大会那群人正在商讨，下一步应该去哪里。
见他回来，那些人都很高兴，并且如释重负。
伏魔大会刚开起来，全场最二强的战力清幽阁就被爆出全部都是魔修，一日之内土崩瓦解，难为他们还能继续一本正经地把大会开下去。
江微到时，扫了一眼与会的歪瓜裂枣，保持了沉默，同时松了口气。这些人连他都打不过，更别说是师兄了。
歪瓜裂枣们讨论了一阵子，得出了几个可能存在鬼主的地方。
首先是千狱魔界，毕竟他们一要讨伐鬼主，就有大批魔修出现，鬼主很可能和千狱魔界有关系。
江微心道，有理有据，可惜魔修是冲着他来的。
他们又提名了几个风凛连去都没去过的地方，长篇大论地分析了起来。
江微窝在座位里，在面纱下打了个隐秘的小哈欠。
鬼主本人都听得无聊，仗着没人看得见他，轻轻给江微捏起肩。
力道恰好，浑身的筋脉都舒畅了，江微舒服得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叫“青鸾尊者”。
他迷茫地睁开双眼。
风凛忍不住笑着帮他作弊：“他们问你的意见，先去哪里好。”
江微什么都没听，理直气壮地传音要求师兄继续帮他作弊：“师兄认为呢？”
风凛：“瀚海秘境，他们说在瀚海秘境里，有人见过鬼主的身影。”
瀚海秘境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江微的琉璃骨就在那里。秘境大多会根据进入人的修为调整危险性，混在这群修士中去，也好让他们开开路，让秘境不至于那么凶险。
江微：“你已经去过瀚海秘境？”
“没有。”
“那他们到底把什么认成了鬼主……”江微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还好这群伏魔大会上的都是傻子，不然真找到了他师兄，怕是还不够给师兄开杀戒。
面纱下的人思考了一会儿，才道：“瀚海秘境。”
他没解释为什么要去瀚海秘境。
但那些人已经兴冲冲地同意了。
“尊者帮我们揪出了清幽阁的魔修奸细，拯救了这次伏魔大会，我等必定以尊者马首是瞻！”
江微：“……”行吧。
虽然他兄长只是把他们当工具人，想抓几只魔修吃掉罢了。
他都有点同情这群傻呼呼的修士了。
这伏魔大会的深yè • chǎng开到了后半夜。
散会后，江微回了江止曾经的住处。
一进门便感觉到一股血腥气味，夹杂着凤凰的气息，直冲鼻腔。很明显，江止住在此处时，曾经以自伤放血而压制凤火。
“看到他过得不好……”少年窝在软塌里，轻轻垂眸，声音中带着些疲惫，“我就放心了。”
风凛把糖人插进桌上的瓷瓶中，搂住他的头：“别想这些伤心事了。阿微，我要与你说些严肃的事。”
他做错什么了吗？江微愣了一下，打起精神，想从他怀中挣脱开，也用严肃的态度听训。
可风凛搂得太紧了，他一点也动不了。
哪里严肃了啦，都还贴在一起。江微放弃挣扎，把头埋在他腰间。
风凛沉声道：“你在有意识地勾.引我，这样对你不好。师兄断然不会害你，如果你想，师兄可以以神魂起誓。你不需要用如此折煞自己的方法，来巩固师兄对你的心意。你的幽精之魂没有归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放任下去，你以后会后悔。”
江微歪了歪脑袋，有些发愣。
他受过太多欺骗，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捧菟丝子，见到了可信的人，便要缠上去，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献上去，而后宣誓主权。
他已经很压抑很压抑自己对师兄的亲近了……却还是被发现。
他轻轻道：“好，我以后会注意和师兄的关系。”
虽然，未必是往师兄想要的地方去注意。
只是他有一点不明白：“我在勾.引师兄吗？”
没有幽精之魂，他分不太清楚情.欲与感情。但从师兄的话来看……师兄好像只对欲的那一部分很抵触。江微眨了一下眼睛，觉得自己一向机敏冷静的师兄，可能出现了一点问题。
“你不用刻意疏远……只是有些亲密的话，超越了师兄弟的边界，但你感觉不到。”风凛道，“我不想把你摆弄坏，也不想完全拥有你。”
早在地宫时，阿微就把爱理解成了qiú • huān。
今日又要自己占有他。
这样不好。
但哪里不好，风凛曾经很坚定，如今却有些茫然了。
怀抱中的少年沉默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久，无法回复风凛的话过。
阿微懂什么呢？他连幽精之魂都没有，不可能明白欲与爱的分别。
是自己动了念，却要让他承担。
鬼王寂静许久的心，忽然尝到了点心酸的味道。
他轻轻松开江微，温声给他道歉：“是师兄急于求成了，阿微很好。师兄着了魔，才会说出勾.引这等词，是师兄的错，你想怎么罚师兄都行。”
少年戴着面纱，在月光下，勾起腰够向风凛。
他扯住了风凛的衣角，声音里竟然还带着笑，说出的话对鬼主来说，却宛若噩梦：“不对，你想的。”
“你口是心非了，所以才躲。你想拥有我的。”
风凛：“阿微，不要再说了。”
少年开心地顺着他的衣角，两首搭上了他的肩膀：“我就要说！你开始爱我了对不对！”
“没有，这不是爱。”
“你撒谎。”江微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脖颈，“我才不听你怎么说呢。你说我勾.引你，既然不爱我，那你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和我交欢呢？你让我很舒服，又那么纵容我，我才会勾.引到你受不了的地步啊……师兄，你关心则乱了。你根本不知道，我以前遇到的那些人，如果看出我在勾.引，会怎么对待我……剑尊会把我杀了吧，江兰亭会以此为把柄要挟我吧，商无岫会用交欢来折磨我吧，兄长会把我关在屋子里折腾到——”
冰凉的唇轻贴了上来，锁住了他要说的话。
是鬼主再也听不下去，他设想的悲惨结局。即便是听听，已经感觉到心痛。
少年愣了一息，便吐出了带着笑意的气息。
风凛沉默。
明明他已经对这世界麻木不仁。
明明他一开始只是想着，阿微能活下去就好。
事情怎么会……忽然变成了这样呢？
少年的气息愈发快活。
他轻咬着风凛的唇，吐气若兰：“我好想快点拿回琉璃骨啊……”
那样，师兄就再也没有理由拒绝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