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之下昏暗无光,空气稀薄，令人窒息。
少年缩在角落里，呼吸已经很微弱。那句话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江止稳了一下身子,朝着江微走去。
发觉弟弟有危险,突破鬼主的禁制,再强行吸收逸散的凤凰传承……他已将近强弩之末。可凤凰的骄傲不容许他在别人面前显露出脆弱。
即使那个人是他的伴生兄弟。
他脊背挺直地蹲下身,要抱起江微,脱离瀚海秘境。
“我带你去地宫，把你的琉璃骨放回去。”江止道，“在那之后,我会给你造一个竹屋，你依然能看见外面的世界……但你永远都不用出来了。”
少年的身子缩了一下。
在江止的指尖碰到他的那一瞬,江微猛地扑上来,一把烈火扑向他的胸腹。
江微用的不是凤火,江止一时不察，重重摔在地上。
血红的火焰缠绕着他的身子，把他牢牢压制。
江微喘着气,呼吸里都带着笑意：“说什么大话呢……你现在连我都……”
话还没说完，江止的身体里就传来了火凤的鸣叫声。
凤凰是高傲的神兽，不允许羸弱的存在。就算是在意,也只能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江微忽然明白了些许，江止从前对待他的态度。
“兄长……没有办法改变了吗？”他问。
江止像是不明白他的话：“改变什么？你不能保护好自己,就让兄长来保护阿微啊……如此简单的道理，为什么阿微过了近千年,还是无法理解？”
江微忽然想起，兄长第一次让他在脸上下禁制时所说的话。
阿微那么孱弱，却有着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实在太危险了，让兄长来帮你遮掉它。
江微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江止面前，单膝跪倒在地：“兄长，我与你说件事情。”
江止的目光描摹着他的容貌，眼中的不甘浓烈得让人难以呼吸。
“我划花了江兰亭的脸。”少年微微仰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然想起，也该把兄长的脸给划了。”
血红的火焰，紧紧压制住江止的四肢。
江微没力气再用那把没开刃的刀了，他在指尖凝出了一丝鲜红的火苗：“它不是凤火，应当能伤到兄长。”
少年纤长的指尖，划在江止脸上。
江止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眼中却有笑意。
“阿微要给兄长留下刻印吗？”他问。
虽然声音里带着颤抖，但江微分得出，此时的江止，仍然是在小世界里，声嘶力竭地告诉他“兄长无论做什么都是爱你”的那个兄长。
这弟弟的“亲近”面前，江止在抗拒不愿服软的本能。
凤凰传承不让主人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恐惧，如今自己却恐惧极了。
江微忍不住发笑。
灼热的火焰划开了皮肉，江止的挣扎越来越厉害。
“这道疤痕能在兄长脸上留多久呢？”江微俯下身，指尖轻轻挑开江止脸上的伤口，温柔地问，“你对我的爱，在凤凰传承面前，又值几斤几两？”
江止张着口，不断喘息。
鲜血一滴滴流下，在地上绽放开一朵一朵燃着火的花。
毁人面容的事情，江微从前已经做过一遍。这一次，他的手更稳了。
他不会再失控地，把兄长的头颅也捅穿了。
他甚至能控制着自己的手，在兄长的脸上刻上一层又一层的字。
首先是“爱”。
“兄长，你爱我么？”少年天真地问。
“爱……”
“那便好好受着。”
然后是“凤凰”。
“兄长，凤凰传承想让我死，该怎么办？”少年不解地，指尖划过长长的一道弧线，而后紧张地颤抖起来，将伤口越拉越长。
“我会……保护你。”江止拼尽全力，想要将自己缩起来，摆脱江微的拷问。
却被人禁箍得更紧。
“兄长真好。”
这句话就像镇定剂一般，让原本接近狂暴的江止安静了下来。
他睁着已经被火焰烧坏一半的眼睛，在剧痛与猩红之中，看向江微。
“兄长爱你。”他喃喃道。
一滴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江止的脸上，混进他的伤口之中。
不是眼泪。
江微对着江止，早已流干了泪。
只是那种新的火，在燃烧着他的血肉。他的唇角溢出鲜血，喉咙发痒，强忍着不要咳出来。
他最终还是咳得撕心裂肺。
血雾溅开，落了江止一身。
因为他觉得这实在是太好笑了。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兄长爱他。
就算知道了自己一直很讨厌被残忍对待，兄长还是能毫无阴霾地说着，爱自己。
江微一张口，便要喷出鲜血。
他于是不说话。
指尖狠狠地，抓着那块血肉模糊的面庞。
他在江止脸上，一字一句地写下：我不信。
最后一笔落定，他的指尖竟已无力抬起。
他的血混着江止的血，成为了火焰的养料。
身后传来声音：“阿微。”
江微恍惚间恢复了一点意识：“师兄……看了多久？”
风凛不答。
那便是全都看见了。
少年垂着头，声音细微：“带我……”离开。
一股清凉的气息，包覆住了江微的身子，将他轻轻地拖离江止。
“需要把他也带走吗？”
江微缓缓摇了摇头。
既然关不住，那他带着兄长，无异于给自己找麻烦。
“好。”
鲜血淋漓躺在地上的人，喉咙中发出绝望的嘶吼：“别走……”
没有人理他。
“阿微……”
风凛轻轻为江微擦干唇边的血，给他喂了一粒养气的丹药，抱起他，准备离开。
察觉了他们的动向，地上的江止奋力想要冲破禁锢，拆散江微与风凛。
风凛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五只厉鬼死死压制着江止，啃噬他的身体，腐蚀他体内的凤火。他不住挣扎着，却丝毫也无法逃脱。
风凛知道江止体内的凤凰传承在慢慢苏醒，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挣脱鬼气与火焰的束缚。
他忽然有些后悔，多年前向江止下了那个，不杀他的许诺。
在江微死后，鬼主应劫而出，遇见了在他身后收集魂魄，试图复活江微的江止。
他们两个有很大的仇。
江风凛死后才发现，他无情道被破后，无法吸收鬼气，是有凤火从中作梗。
江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对他这个大师兄下了杀心。分明那时，江风凛对他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只是对江微更好一点。
成为鬼主的江风凛，竟还顾念着旧情，对江止道：“看在江微的面子上，我不杀你。”
风凛听着江止的痛声，抱紧了江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