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邪那日排场很大,江微还没出门,便已经听见了紫气东来的吉兆。
听说是皇帝请的仙师,特意求来的。
听说那仙师已经提前为江微祈福三日了。他原本可以不必这么做的,但听说了江微的名字,便答应多做了许多分外的事情。
少年一出宫,便有一群官员亲属簇拥了上来。
称赞他的身形体态。没人敢称赞他的样貌。
新上任的皇帝命令江微,戴上面纱掩盖真容,以免被旁人看见,让皇帝威名蒙羞。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便是丞相府中那因姿色过盛,被皇帝一笔勾了血债,放在宫中养着的丞相府小公子。看这排场,过几日就要纳入后宫。
江微记着江兰亭说的,皇帝不会对他做什么。
他莫名地相信了,于是不是很害怕。
自从丞相府倒后,江微再也没有见过如此多向他笑脸相迎的人了。他有点不适应,却很快克服了,举止有礼地朝各人道谢。
可他越越淡风轻,便有越多人觉得他隐忍。
非想把他揉捏到承受不住红了眼眶,戳弄到崩溃哭求不可。
更多人与他搭话。
欣赏之心有之。
更多的是察觉皇帝的迟到,起了戏弄江微的心思。
江微觉得无聊。
这些人的心思,自以为藏得很好,其实已经与写在脸上没有差别。
他困了。驱邪在下午,他还有时间睡个午觉。
面前一个浓妆艳抹的郡主,旁敲侧击地询问江微,对家族被灭,有什么想法。
旁人惊讶于她的心直口快,直接掀了江微血淋淋的伤口,还要往上面添油加醋。
“再伤心也没用了。小公子以后,可要好好用身子伺候皇上,不然日后年老色衰了,怕连个埋尸的地方也寻不着。”
周围的人传出一阵吸气声。
是因为江微眼角忽然出现的泪水。
美人泛泪,一时在场之人都忘了通敌的血海深仇,被他蛊惑得失了神。
江微在面纱下轻轻打了个哈欠,逼出更多泪水,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
他的肩膀有些发抖,看上去像是惊惧过度。
“为什么会放这么丑的泼妇入殿……”他看着那郡主,哽咽着逃离,不愿多看她一眼。
被丑跑了。
江兰亭因为避嫌,被隔在女眷外,与江微有一段距离,原想上前帮忙,看江微能安然处理,便没再动作。
郡主气得脸都白了。
身旁有人劝她:“那小公子打小没出过几次门,见识短浅,郡主别和他一般见识。”
郡主这才气顺一些,恶狠狠道:“不就仗着姿色好些……一碗毁容的毒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江兰亭失手打翻了酒杯。
在场众人摄于大将军的威势,一时静寂。
于是一道少年的声音,中气十足地传了很远:“你敢!”
一道鹅黄色的影子,出现在人群之中。
他手中的剑,已经横上了郡主的脖颈。
“仙师,仙师冷静!”后面的道童气喘吁吁。
他们仙师一听到江微被人围攻,便缩地成寸,不要命地赶了过来,气势汹汹的像是要把在场的人全给杀了。
这郡主得罪谁不好,得罪他们仙师喜欢的人!
道童:“您要是犯了杀戒,前些日子的祈福就前功尽弃了!”
云烟丝毫不动,冷冷道:“谁动他,我就杀谁。”
他潜意识里知道,这里的人杀了也无所谓。于是更加嚣张跋扈。
道童欲哭无泪,看向江微的眼神就像看着救星:“江公子,您劝劝仙师吧!这些人的命就在您一句话里了!”
他这一喊,在场的人,无不面色发白地看向江微。
谁也没想到,江微背后竟然有个修士。
可他们方才对江微那些中伤……越想越悔不当初,也更绝望。
江微刚走到假山石后,便听见了这一场变故。
少年转过身去,轻声对云烟道:“别杀。”
云烟终于见到他,从善如流地撤了剑,窜到江微身边:“阿江。”
江微轻轻皱了一下眉。
他仿佛看见午觉拍着翅膀从他眼前飞走。
他幽幽叹了口气:“你还是这样。”
他这话说出,两人俱是一愣。
“你也觉得我们见过?”云烟问。
江微轻应了一声,心底有些不安。
耳边传来尖利的唱诺:“皇上驾到——”
江微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帝王。
那人一身龙袍,近乎朱红,面上带着与生俱来的讥诮,仿佛天生应当高高在上。
看着那人的面容,江微如坠冰窖。
皇帝与他有着相同的面容。
只是气韵不同,一人为悦己者容,一人因自负而凛冽。
郡主平素似乎与皇帝关系不错,见他来了,赶忙上去哭诉:“皇上,那修士一言不合,要提着剑shā • rén呢……怎生如此野蛮?”
江止的眸光停留在江微身上。
闻言,随意问:“他要杀你?”
郡主连连点头:“皇上可要为妾身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