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潜不晓得省城那三尊罗汉在弄什么玄虚,只猜测除了自家师尊的安排外,应该还有些旁的缘由。
不过那也是日后要考虑的事,现下要想的是这香饵,吃是不吃?
思虑一息,便有答案。
吃!
他不止要吃,且要吃干抹净,否则还显不出他多宝一脉大弟子的手段。
一念落定,陶潜含笑应了眼前恶伽蓝道:
“怪道吾师曾言,三位罗汉皆我长辈,必有厚礼予我。”
“如今瞧来,果是不虚。”
“道友请施为吧,贫僧却需这孽地,来度一度劫,攒一攒功。”
见无垢佛子笑得和善,言语中与三尊罗汉那般亲近。
法戒,顿时放松了警惕。
面上露出讨好一笑,而后猛地掐动佛印,口吐魔音道:
“玉海县民速速醒来,幸事将近,莫要错过。”
“有南海来的无垢佛子,妙音菩萨,入得钱塘解灾殃,抬手覆灭五孽地。”
“恶人国、阴隐山、快活林、解脱城已先后消失,现今终于轮到此间骸泥岭。”
“岭上诸魔常食人,种恶因,得恶果,今日之后,玉海县外再见不得一头妖禽兽魔。”
话音一落,这恶伽蓝双手合拢凑至嘴边。
腮帮子鼓起老高,狠狠一吹,瞬息见光点万千飘向县城。
陶潜瞧得真切,每个光点都是一只萤火小虫,生着丑陋人脸,以及一张大嘴。
上下唇不断碰着,正一遍一遍念着那番话,可谓是聒噪无比。
见陶潜看来,这恶伽蓝得意一笑,故作自谦道:
“此是魔佛寺内一桩小秘法,唤作【梦虫唤神术】,是岭上一头佛禽教我的,可驱使那些个梦虫,钻入他人梦中,不拘是传法还是做些旁的事都可。”
“据说得自一尊佛陀,虽是小术,自有玄妙。”
“确是非凡,待贫僧覆灭骸泥岭,当寻道友请教请教。”
“好说好说,佛子不必客气。”
恶伽蓝回着话,完全没发觉其中有甚不不对劲。
正打算继续与这明显道途广大的无垢佛子攀谈一二,最好能建立些交情时。
不远处玉海县内,倏然开始亮起一盏盏灯火。
晓得时机已至,不敢耽搁。
即刻便盘坐下来,道过一声佛号,那食过人肉人血的丑陋身躯顿时迸发出百丈佛光。
与此同时,陶潜朗声便喝道:
“阿弥陀佛!”
“贫僧无垢,自南海而来,为解灾殃,欲度化骸泥岭中诸禽魔。”
“请开方便之门!”
三句话,响彻数百里。
顿时令那县城内,许多还在犹豫的百姓面露惊喜之色。
刹那灯火通明,诸人拥上城头,远眺城外荒地。
只见得一尊高达百丈的佛光门户顷刻成型,数百里内皆可瞧见。
二十万县民因此沸腾时,陶潜也携着菩萨相的云容踏空而起。
万丈佛光迸发,加之二人那佛子菩萨的外相。
顿时,无人再有怀疑。
见陶潜已捏了佛印要动手,正化作门户的恶伽蓝,忽而忐忑传音过来道:
“好佛子!”
“此是做戏,下手莫要太狠,打碎门户将孽地现了便好。”
“若打狠了,老朽只怕真要殒命去。”
恶伽蓝说完,陶潜顿时一笑。
面露憨厚之色,传音回道:
“道友且安心!”
“贫僧施法,向来最有分寸,该打死的必要打死,不该打死的,保管一根多余的汗毛都不伤。”
“道友,你信我便是。”
“善!”
恶伽蓝刚安心道了这句,眼前倏然便显出一张仍旧含笑的佛子面庞,只是其捶在门户上的涅槃印,其内附带的佛火以及巨力,却令他立觉不妙。
可惜,方便门已开,纵是后悔也来不及。
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过后,这扇高达百丈方便门户的登时碎个彻底。
那唤作法戒的恶伽蓝,无声殒命。
门后,一個炼狱般的小天地,突兀降临尘世:
那是一片数百里高大山岭,其内真真称得上是尸横遍野,骸骨如林,一株株树上缠着人筋,干焦晃亮如银箔,一片片花草铺就人皮血肉,朽烂腥腐沤作肥。
旁处泥土,要么是黑,要么是黄,要么是诸杂色。
唯独这山岭偏作浑浊斑驳之色,黏黏答答,非但潮湿更充斥油脂,似是每日每夜皆有人用肉汤去浇灌。
时日一久,彻底浸透,臭气熏天,竟是凝成一团团血肉浊云四处飘荡。
每往浊云下方看去,必可见得一座往外喷涌腥浊之气的洞窟。
细细数来,何止百个,只怕已有近千之数。
佛光映照下,诸景都让人瞧了个清清楚楚。
玉海县城之内,顿起惊恐喧哗:
“是那【骸泥岭】,竟是真的,这凶地果在我们玉海县外。”
“传言这山岭,树是用骷髅种的,泥是人肉铺的,雨是用人血泼的,山涧溪流中淌着的,都是我等凡民百姓的脑浆哩。”
“还传言,传个屁,睁眼瞎看不见么,分明都是真的。”
“造孽,造孽啊,这得死多少人才能弄出这么个凶地来。’
“县里的高僧不是说过么,这岭内诸禽魔,有穿梭全国七十二省之异力,这省捉来百人,那市摄走千人,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能浇灌出这血肉山岭来。”
“此地就在我们玉海县边上,岭上那些个怪魔,为何不对我们下手?”
“这有甚好问,必是有甚秘辛在其中吧,总不好说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吧。”
“快看快看,佛子入岭了。”
……
县城内喧哗传来时,陶潜已正式踏足骸泥岭。
他最先瞧了眼前,顷刻便在心底估算出这岭上究竟死了多少人。
眉头立刻皱成一团,眸中更是杀意汹涌。
也在此时,那数百上千的洞窟之内,忽而都起鼓噪。
一头头外相各异,但身上都有着与佛相关物事佛禽妖魔,各自都钻出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