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奎德而言也是这样的吧,只要轻轻一下,那种爽快感……
操。
另一张脸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站在龙霄城的英雄大厅里,委屈巴巴地抱着双臂,脸上带着点高傲,又有些娇气,让人第一眼颇为讨厌的小女孩。
阿莱克斯沃尔顿。
生于罪孽的无辜孩子。
她高翘的嘴巴最终被喝下毒药后,痛苦的痉挛和扭曲的脸颊取代了。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熟睡的迪恩,眼前却是努恩王冷酷的笑容,迈尔克绝望的悲呼,尼寇莱面无表情的冷漠,小滑头惊惧交加的泣涕……
操。
对努恩王,也是如此,仅仅是一杯酒,曾经的耻辱和仇恨就此了结,那种愉悦感……
操。
泰尔斯轻轻地闭上眼睛。
迪恩的脖颈在眼前消失,六年前的龙霄城却从黑暗里显形。
破败不堪,熊熊燃烧着的盾区里,遍地横尸,哀嚎无尽。
在这样一幅画面中,那个一脸冰寒的可怕男人,黑沙大公冷冷地戴起染血的王冠。
他的脚下,天生之王的头颅滚落尘土,跌入盾区无数的尸体里,平民的,贵族的,工匠的,农夫的,白刃卫队的……
【不要冷漠,葺仁,不要冷漠……】
【人这种动物啊,对很多事情,都会慢慢习惯的,比如冷漠,比如某些我们明知是不恰当的认知。】
【久闻不知其臭,一旦你放松了,习惯了,你就再也感觉不到自己与外界的差距,也再也找不到原来的自己了坚持住,葺仁,不要妥协,别让这个世界俘虏你。】
【哎呦,大小姐,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这么‘吴葺仁’了?】
【吐槽自己真的好吗……再说这不是你们专业的强项吗?从你前所未见的角度出发,震撼你的既定认识,刷新你的世界观,打破你本来不假思索、深信不疑,甚至奉为至高教条的错误认识和肤浅认知,去发现某事某物居然是如此荒谬,而你之前看待它的方式也是如此不可理喻,去向自己展现一个全新的世界,去发现自己和世界‘日用而不知’的道理,从而升华自己?】
【咦,给你这么绘声绘色地一说,突然觉得我自己好伟大啊。】
【唉,没办法咯,跟我在一起久了,你就算蠢成海绵宝宝,也会慢慢升华的咯……是吧……】
【所以我们可以走了吗不要再摸我的头了,你的猫在你自己家里,免费摸还不用踮脚我们已经捐过款了,就没必要在这个捐款箱前面站五分钟了吧?】
【啊!我的漫展走啦走啦走啦!】
泰尔斯猛地睁开眼睛!
静谧中,泰尔斯轻轻地喘息着,满头大汗,表情挣扎。
jc距离迪恩的颈部动脉,只有一掌之遥。
匕首柄死死攥在他的手里,刃尖不断颤抖。
操。
操!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
他大力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不。
王子疲惫地放下了匕首。
泰尔斯摸了摸满是湿润的额头,艰难而痛苦地咬紧下唇。
最终,他收起了匕首,最后看了一眼睡梦中的迪恩。
王子像个历经大难的苦行信徒一样,慢慢地转过身,朝向门口,表情苦涩。
然而,就在泰尔斯迈出离开的第一步时
“为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泰尔斯汗毛一竖!
“为什么放弃了?”
泰尔斯闭上眼睛,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他转过身来,在月光下,依稀看见迪恩坐起了身子,正靠着墙,冷冷地盯着他。
“背后一刀,在敌人看见你之前就解决他,这永远是最好的选择。”光头的雇佣兵淡淡道。
他屈起一腿踩在床沿上,右手肘架上膝盖,斧头就在手边。
“又或者……”
“你必须得要活捉我?”
泰尔斯艰难地看着雇佣兵。
“你醒着啊。”他苦涩地道。
“不然呢?觉得我应该全然放下戒心,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你吗?”
迪恩冷笑道:“你到底是谁?”
泰尔斯张了张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你……”
“或者我问得直接一点,”迪恩弹了弹手边的斧头,眼神犀利:“谁派你来的?”
泰尔斯定定地望着他。
目光挣扎。
最终,泰尔斯缓缓呼气。
他收起复杂的脸色,恢复到最淡然冷漠的表情。
“迪恩,对么?”
“你在几年前被老丹特从荒漠里救起来,从此成了他们的一员,而在此之前……”
泰尔斯冷冷回望着迪恩。
“一个普普通通的雇佣兵,却既识文断字,又见识深远,”王子轻声道:“你来自北地,把斧头挥舞得恰到好处,对上兽人的时候,那一套佯攻和虚晃的动作,总让人想起埃克斯特另一个大名鼎鼎的白刃卫士。”
迪恩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聚焦在手边的斧头上。
月光下的房屋鸦雀无声,街道上的宵禁令让周围静得简直不像是西部前线,而是乡下田园。
“不但如此,你还懂得不少兽人语,且远远不是士兵们碰见它们后才学的‘你好、该死、杀了你’的程度,”泰尔斯继续道:“那需要相当长时间的系统学习。”
“你还剃掉了自己的头发,似乎这样就能掩盖发色。”
迪恩面无表情,他举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颅。
泰尔斯直直地盯着他。
“你对国家大事和政治局势的见解和储备,可远远不是一个只在糊口和生意间奔波的愣头大兵能晓得的程度。”
“就算是坦帕也在说,你做一个雇佣兵实在是太浪费了,乃至于鲜血鸣笛的人都想要招揽你。”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艰难而吞吐地,道出最大的怀疑:
“迪恩,雇佣兵迪恩,你不觉得,这些特征……放在一个人的身上,都太明显了吗?”
声音回荡在小小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时间仿佛
迪恩抬起头来,毫不退缩地跟泰尔斯的质问眼神对峙。
“明显?”
迪恩的脸上化出不屑和嗔怒:“哼。”
“所以,你是谁派来的?”
他直截了当地问:
“里斯班?还是白刃卫队?”
泰尔斯的目光凝固在半空。
“还是别的什么人?”
窗外的月光下,迪恩慢吞吞地开口,眼神越来越严肃:“接到的命令,是找到我……还是杀了我?”
泰尔斯深深皱眉。
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迪恩。
“即使是麦基也说了,这趟跟着汤姆丁出来是错误的,他不是个好交易对象,而星辰的封锁令更是昭示着不妥,”泰尔斯没有回答,而是轻声继续:“但你还是出来了,带着雇佣兵们,为什么?”
“这不符合你一贯以来的精明和睿智。”
迪恩捏紧了拳头。
“是因为你知道了自由同盟的事情,知道了埃克斯特和龙霄城正在经历的风暴,是因为你担心自己的家乡和国度,才冒险北上,只想确认一眼吗?”
迪恩没有说话。
于是泰尔斯再次开口。
“回答我,迪恩,”泰尔斯叹了一口气:“你是他吗?”
这一次,迪恩慢慢抬头。
“他?”
迪恩淡淡道:“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迪恩笑了。
他缓缓举起手臂,指着泰尔斯。
“你。”
“你也很可疑,不是么?”
“一个人自北而来,蹊跷地倒在荒漠里,”迪恩歪过脑袋,目光扫视着泰尔斯:“手里捏着一看就不是平民百姓会拥有的军用弩,和一把削铁如泥的锋利匕首。”
泰尔斯觉得自己的背部和腰间都恍惚一紧。
“你的言行举止很正统,很客气,很注意细节,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这也是前几天里,其他人都不想跟你说话的原因嗯,也许快绳除外,他就是个被大海吓怕了的愣头青。”
“而你很聪明,至少你编造出来的身世,不得不说很符合你的言行,乍看之下,还挺有道理。”
迪恩冷笑一声。
“但是让我奇怪的是,你和大部分的贵族都不一样。”
“无论是滚烫的沙地还是冰冷的坚岩上,你都能毫无障碍地躺下,轻而易举地入眠;风干了几个月的肉干,硬得咬不开的粗面包,带着腥臭味的炖菜,烤得发糊的食物,无论多难吃的东西,你都顺畅自如地下咽,习以为常地食用。”
“就像你早就习惯了一样。”
“至少,不像是我所认识的,那些城堡里的大人们。”
“所以,要么你出身的门庭是暴发户家族,还来不及变成城堡里那些一代比一代愚蠢和自私的大混蛋,”迪恩眯起眼睛,表情肃穆:
“要么你的家族里肯定有着某位靠经验或学识,时间或阅历沉淀出来的明理睿智之人,他选择用残酷的风霜把下一代塑造成男子汉,而非用食物与围栏把你养成肥种猪。”
泰尔斯纹丝不动,静静聆听。
“而怀亚卡索?”
迪恩嗤笑出声,望着泰尔斯的目光却冰冷如故:“下一次,你告诉另一个北地人名字的时候,最好别跟‘星辰狡狐’基尔伯特卡索用同样的姓氏。”
泰尔斯微微一动。
“当年在断龙要塞,那个星辰男人孤身而来,顶着埃克斯特共举国王外加六位大公的愤目光,侃侃而谈,来回激辩,最后签订和约的时候,他可是名气不小。”
迪恩翘起嘴角。
“抱歉,”泰尔斯懊悔地摇摇头:“第一次离家出走,很多事情都是突然遭遇,有些紧张。”
迪恩眼神一闪。
“所以,你又是谁呢?”他悄声问道。
“区区十几岁,却具备不一般的敏捷身手和犀利反应我怀疑那是终结之力在初次面对恐怖的兽人时还能坚持不尿裤子的‘成年礼杀手’,赛卡?”
迪恩低下头,把表情淹没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里:“照汤姆丁所说的,那些星辰骑兵,他们是在追捕你吗?”
泰尔斯缓缓地呼吸着。
他捏紧拳头,旋即轻轻放下。
“听着,我没想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星辰王子展开手掌,用自己最冷静和严肃的口吻道:“我本来可以早早找到刃牙营地的军队,让他们动手……但我没有,我等到了现在。”
迪恩轻轻点头,嘴角扯出微笑。
“所以你确实身份不小,跟这个官方也关系匪浅,”光头的雇佣兵嗤之以鼻:“但你隐姓埋名到现在,就只是为了我?”
泰尔斯没有理会对方的话语。
“我只需要你回答我一个简单的问题,迪恩。”他淡淡道。
迪恩饶有意趣地盯着他。
“巧了,”雇佣兵点点头:“我也是,怀亚。”
沉默。
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两人在昏暗密闭的房子里默默对视着。
直到泰尔斯再度开口。
“所以,迪恩,”星辰的王子清了清嗓子,终于严肃谨慎地问出最后的问题:
“你是摩拉尔沃尔顿吗?”
“那个在六年前逃出龙霄城的任性王子?”
迪恩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他只是冷冷地盯着泰尔斯。
“你呢,怀亚,”他缓声开口,轻轻抬头,让月光照射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
“我该叫你泰尔斯璨星吗?”
泰尔斯绷紧了身上的肌肉。
“让整个埃克斯特地动山摇,让龙霄城改天换地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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