钎子平复着喘息,渐渐露出了笑容。
“你可以赌一赌——大名鼎鼎的萨克埃尔,没准我只是在虚张声势,没准这只是闪光或烟雾?”
他晃了晃手上的球体,它随即发出令人不安的嗡嗡声。
刑罚骑士死死盯着那个球体,手上的青筋几乎要暴出皮肤。
泰尔斯瞪圆了眼睛。
怎么就……
“不得不说,刚刚的一切让我印象深刻,刑罚骑士,”钎子狞笑着道:
“看来你宝刀未老。”
萨克埃尔不屑地哼了一声。
“至于您,殿下,”刺客首领转向泰尔斯,微微喘息:“您也大出我的预料。”
“但就这么跟我一起死在这里,不是太可惜了吗?”
泰尔斯望着钎子,咬紧下唇。
随着这颗,局势再次滑向他们无法掌控的方向。
王子望向约德尔,但面具护卫只是轻轻摇头。
可恶。
“放了他,钎子,”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后,凝重地道:“我以璨星之名承诺,你可以安然离去。”
萨克埃尔看了泰尔斯一眼。
但钎子却摇了摇头,笑容依旧。
“不,殿下。”
“您以为,我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安然离去’?”
钎子冷笑道:“诡影不灭,因为我们无惧死亡。”
他轻轻从怀里抽出一个瓶子,在萨克埃尔警惕的目光下,让它滚到双方之间。
“这是最普通的mí • yào,殿下,我发誓,不会有副作用,”钎子轻笑道:“请让您的传奇骑士喝下它吧。”
他摇了摇手上的炼金球:
“我们就能相安无事。”
盯着那个瓶子里的药剂,泰尔斯的脸色冷了下来。
“你觉得这可能吗?”
萨克埃尔也寒哼一声。
但钎子只是摇摇头。
“我知道,这也许会让您小小不爽,但是跟接下来的比起来……”
他举起左手,狞笑着打了个响指:“他们到了,我讨厌这么做,但是……”
脚步声响起。
泰尔斯和萨克埃尔警惕地举起武器。
然而,从黑暗里走出的人,却让王子殿下大惊失色。
那是三个刺客。
他们押送着三个五花大绑的人,缓步来到火光之下。
“不。”泰尔斯呆呆地道。
不。
怎么会是他们?
萨克埃尔扭头看了王子一眼,不解地扯起嘴角。
钎子笑了,他后退一步,手上的炼金球却不曾放下。
“我这里有着三个人质,哦,现在是四个了。”
他对着新来的人们得意地努了努嘴。
泰尔斯惊怒交加地看着钎子,又看看来人。
该死。
只见钎子笑着抽出匕首,来到第一个被绑缚的人质面前,逼得不住挣扎的她抬起脸庞。
“首先,曾经让您吃尽苦头的仇人。”
钎子嬉笑着摇头。
而他的刃锋下,灾祸之剑的双剑雇佣兵,被他偷吻过一次的姑娘,玛丽娜女士形容狼狈,精神疲惫。
她咬着牙,先是饱含耻辱感地望了惊愕万分的泰尔斯一眼,随即愤怒地挣扎着:
“呸,蟑螂。”
身后刺客狠狠给了她一下,玛丽娜顿时软了下去。
泰尔斯的心慢慢凉了下来。
钎子来到下一个人的面前,匕首在手上打了个转。
“其次,素味平生的陌生人。”
我家酒馆的老板,坦帕倒是顺从地接受着刺客的逼迫,只见他一脸灰败,生无可恋地叹息道:
“倒了血霉,我今天大概是忘了拜祭漠神……”
泰尔斯握紧拳头。
钎子走到最后一个人跟前,笑着把匕首按上后者的脖颈。
“接着,是您忠心耿耿的属下。”
只见分离了有一会儿的菜鸟雇佣兵,满头奇怪红发的快绳露出一个憨厚而无辜的笑容。
他勉强而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对着泰尔斯谄媚地扬扬眉毛:
“额,嘿,泰尔斯殿下,记得我吗,我是你的……你的那个……你的怀亚·卡索?”
你的怀亚?
泰尔斯痛苦地呼出一口气,长剑重重拄地。
咚。
去你妈的怀亚!
(龙霄城里,正跟某个戴面具的哑巴大眼瞪小眼的王子侍从官打了个喷嚏。)
你怎么这么笨啊!
你不是还在灾祸之剑手里么?
居然被他们抓住了?
快绳依旧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依稀可见委屈与尴尬。
可钎子还没结束。
他举起匕首,遥遥指向被四个人束缚着的约德尔,冷笑出声。
“以及最后一人:跟随王子身边,生死相随的神秘侍卫。”
约德尔又摇了摇头。
萨克埃尔皱着眉头看向泰尔斯。
王子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是……
但是现在这个局势……
“看过您刚刚的表现之后,殿下,我越发对您的仁慈充满信心,”钎子用匕首撩了撩头发,刮了刮汗水:
“比如……”
他眯起眼睛,匕首一个个指向人质们:“您愿意选择谁先去死?”
“仇人?陌生人?属下?还是侍卫?”
谁先去死?
泰尔斯死死瞪着眼睛,目光难以置信地掠过这些人。
玛丽娜无力地抽搐着,坦帕晦涩地唉声叹气,快绳看上去求生欲望极强,拼命挣扎着给泰尔斯打眼色。
泰尔斯的牙齿越咬越紧。
怎么……
怎么会……
炼金球,加人质?
约德尔。
还有快绳。
哪怕是其他两人。
泰尔斯脸色挣扎,努力不去看萨克埃尔狐疑的表情。
他肩膀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这不可能,”王子艰难地开口,却发觉自己一筹莫展:
“萨克埃尔有自己的尊严和选择。”
“我不觉得他会愿意喝下你的mí • yào……”
钎子很快打断了他。
“那我们就退而求次,”刺客首领笑眯眯地道:
“我这人很好说话的。”
钎子有意无意地扬了扬手上的金属球:
“殿下,不如您来喝下mí • yào吧,然后为了您的安睡,让您的骑士有多远走多远?”
泰尔斯先是一怔,继而心中不忿。
萨克埃尔轻哼一声,嘴角露出冷笑:
“你还真敢说。”
钎子礼貌地眨眨眼,丝毫不见方才被刑罚骑士逼得手足无措孤注一掷的狼狈。
泰尔斯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突然觉得,钎子身后的火把是那么刺眼。
怎么办。
出路在哪里?
“你确信?”
泰尔斯苦涩地道:“现在放手,你们还有机会逃走。”
钎子噗嗤一声笑了。
“您的决断,殿下,”他完全没有理会泰尔斯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耸肩:
“或者我们可以先来点开胃小菜?”
“就让我们来测试一下,您的仁厚之心,能到哪一步?”
开胃小菜?
泰尔斯皱起眉头,心中冒出不祥的感觉。
只见钎子握着匕首,走到玛丽娜身边,锋刃紧紧贴住她的颈部血管,逼得她抬头后仰。
“安分点,女士,”钎子站到玛丽娜的身后,狞笑道:
“划破脸蛋就不好看了。”
正准备挣扎的玛丽娜脸色一白。
泰尔斯的表情越发难看。
萨克埃尔旁观着泰尔斯的脸色,似乎懂得了什么,若有所思。
“从仇人开始,怎么样?”
钎子冷笑着,远远盯住泰尔斯:“我会割开她的血管,权当提醒您做决定的时钟。”
“然后依次是陌生人、属下,侍卫?”
钎子的每一个字,都让泰尔斯越发难受,越发愤怒。
冷静,泰尔斯。
冷静下来!
在他不可不谓丰富多彩的人生经历中,都只有自己被人用刀顶着脖子的场景。
被人用他人的性命要挟……
这还真是第一次。
泰尔斯抿紧嘴唇,讽刺地自嘲着。
只觉得内心无比压抑。
“萨克埃尔,”他艰难地开口:
“你能……”
但萨克埃尔似乎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只是摇了摇头。
“可能致命的炼金球,加上四个人质,他们在不同的位置,我没法分身四顾。”
刑罚骑士凝重地摇摇头:
“没人能做到。”
泰尔斯内心一沉。
他最后的希望落空了。
萨克埃尔看着王子的样子,微微叹息。
“但我依旧能救你出去,孩子。”
刑罚骑士远远看了钎子一眼,轻声道:“他的话不可信,而你的身份,显然比他们重要。”
“这个选择不难。”
泰尔斯手臂一紧,只觉得手中长剑无比沉重。
选择不难?
但是……
泰尔斯一个个地扫过每位人质:坏脾气的落难贵族玛丽娜、奸诈却又好心的坦帕老板、身份非常而洒脱自在的快绳。
以及……
王子艰难地看着看样子奄奄一息的面具护卫。
选择牺牲他们全部,然后我一个人逃出去?
还是牺牲他们其中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人,然后寄希望于萨克埃尔的突击,扭转局势?
不。
不!
对方掌握着不止一个筹码。
而他……
他一无所有,一筹莫展。
泰尔斯只觉肩膀沉重。
“我可没有一整天,殿下,”钎子看样子厌倦了这种僵局,寒声道:
“速决。”
很奇怪,这个时刻,泰尔斯突然想起了六年前。
六年前的英灵宫里,面对五位大公,他也声嘶力竭,将近绝望。
那个时候,自己甚至动摇过,考虑过要不要接受艾希达的提议,借着后者的力量,掀翻棋盘。
等等。
想到这里,泰尔斯微微一颤。
他咬紧牙齿,握在剑柄上的右手逐渐僵硬。
他并不是……
并不是一筹莫展,不是么?
至少。
泰尔斯艰难地抬起头,环视着每一个人。
他,泰尔斯·璨星。
还有着最后的筹码。
最后的。
想到这里,泰尔斯几乎要把手中的剑柄捏碎。
王子直直地望着约德尔的暗紫色面具,眼中神色难明。
面具护卫心中一动。
他突然知道王子要做什么了。
“不,”约德尔颤抖着挣扎了一下,焦急地直呼其名:
“泰尔斯!不!”
“别冒险!你比我们所有人都重要!”
泰尔斯闭上了眼睛。
萨克埃尔皱起眉头,钎子也狐疑地投来视线。
我比他们所有人……都重要?
王子想起很久以前,在复兴宫的那次刺杀,那时,是约德尔奋不顾身地推开他,独自挡下了三根弩箭。
他又想起在龙霄城里,其他人握着武器进入英灵宫,为王子那个不稳妥的计划争取机会。
那时……
对于约德尔,对于他们而言……
那也是个不难的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