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你契约的蓄意陷阱里,那些还不清的债款,都是以鸦啼镇上成片的土地和人口,作价抵押!”
“土地,人口!”
人群发出小小的惊呼声。
“啊,嘶,不是,”老多伊尔尽管痛苦不堪,却仍不肯松口:
“抵押物嘛,这些都是在王家银行的权威会计见证下的契约条款,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除非你早有预谋!”
安克怒吼出声!
“除非你之所以借出债务,就是为了他出征失败,债台高筑,无力清偿,只能割让土地的那一天!”
下一刻,安克突然回身挺剑,剑尖敏锐地指向一个想寻机偷袭的卫兵。
把后者和他的效仿者们,逼回了安全距离。
“这太荒谬了,”老男爵的辩解声很是尖利:
“难不成我就笃定了他会吃败仗?难不成我还早知道兽人们会袭营……”
泰尔斯心中一动。
笃定了会吃败仗……
早知道兽人袭营……
星湖公爵狠狠皱眉:
不巧,这两点,还真的有人知道。
而多伊尔家族……
泰尔斯下意识地瞥了身边的多伊尔一眼:是王室直属的封臣中至高一阶,璨星七侍。
显然,安克也对男爵的话不满意。
“别再装蒜了!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挟持者抬起头,当着厅中的客人高声道:
“老蠹虫,你老早以前就把魔爪伸进了西荒,伸进了我们鸦啼镇!”
“我们两家份属两地,却接壤相邻。多年来,你借着地缘优势,威逼利诱,巧取豪夺,连通我父亲手底下的某些封臣败类以及鸦啼镇里的贪官污吏,暗中串谋,不轨多时。”
安克愤恨道:
“那些败类瞒着我父亲向你投诚,非法转租佃户人口,私划土地瞒报税务,让鸦啼镇的田地劳力为你耕作生产。”
“而你们上下其手,偷天换日,就连从镜河到鸦啼镇,横跨中央西荒的运输通路都早早修好了。”
老多伊尔想要辩解,但是安克的手劲显然越来越大,让他连眼睛都闭上了,只能痛苦地shen • yin。
“于是,我父亲只能看见他的领地日渐枯竭,收成日减,愈加困顿……”
听到这里,老男爵再疼也忍不住了:
“我跟他们租赁土地,你情我愿,你父亲都知道的……”
可安克再度怒吼:
“知道个屁!”
他的剑刃紧贴男爵的脖颈:
“你是想现在就下去跟他对质吗?”
客人们齐声惊呼。
眼见场面失控,戈德温伯爵立刻打断对方:
“拜拉尔先生!”
他严肃地道:
“无凭无据,你不能这么武断地指责多伊尔男爵,更何况动用私刑……”
安克闻言冷笑一声:
“凭据?”
挟持者冷笑着,过了几秒钟,终于把短剑撤离老多伊尔的颈动脉。
“多伊尔,你的封地,今年粮产大丰收,对么?甚至到了出口外销的地步?”
老男爵犹豫了一下。
安克愤怒地赏了老多伊尔一巴掌:
“说啊!”
吃痛的多伊尔男爵连忙开口:
“丰,丰,丰年嘛……”
“丰年?”安克怒极反笑:
“但是不止今年!”
他咬牙切齿,看向旁观者们:
“还有去年,前年,大前年……足足bā • jiǔ年的时间,你们的粮产一直在‘丰收’,带动商货流通,市场欣欣向荣!财政富余得足以养活一支小军队!”
“就凭你们镜河的狭长地块?就凭你们整个中央领最烂的土壤?就凭你们那些被王都繁华养刁了胃口,一门心思想要挤进永星城,趾高气扬却好逸恶劳的中央领子民,真的能种出那么多收成,榨出那么多钱财吗?”
“而你甚至还有余粮余货,能够流通出境,倒卖给荒漠甚至北地,大发横财?”
听到这里,泰尔斯轰然一震!
他下意识地朝其他席次看去,在众多踮起脚的人群中,找到了那个锅盖头。
列维·特卢迪达。
此时,这个再造塔的北地人正低调地低着头,对星湖公爵投来的眼神毫无所感。
【我准备买点纪念品带回去……吃的,穿的,玩儿的……该死的官僚和商人合谋,压量抬价……】
该死。
少年咬紧牙齿。
“那些是我们的耕地,我们的粮食,我们的财富!而天知道,除了鸦啼镇,究竟还有没有其他受害者?”安克冷冰冰的话语回荡在耳边。
人群中的议论再度响起。
这一次,争议少了很多,大多是低声的悄悄话。
此时,马略斯开始沉吟:
“说起这个,哥洛佛……”
守望人突然抬头:
“还记得开宴之前,你的兄长,洛萨诺·哥洛佛子爵在觐见殿下时说了些什么吗?”
绰号“僵尸”的哥洛佛神情微变。
他下意识地看向某张餐桌上,那位表情稳重举止自如的,另一个哥洛佛。
“洛萨诺?”
哥洛佛吞吞吐吐,似乎对这个名字异常敏感:
“洛,洛萨诺,他对dd说,让他父亲别再给财税厅——送钱?”
被哥洛佛牢牢按住的多伊尔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同僚。
马略斯点点头。
“洛萨诺子爵谒见殿下,可谓恭敬得体,连异母弟弟都没空搭理。”
“他为何要找上dd,提起这件算是财税厅内务的事?就为了说多伊尔家族的坏话?”
多伊尔一愣,哥洛佛的表情则变得很难看。
“我想起来了。”
僵尸回忆着,脸色一白:
“洛萨诺还对dd说了,就算送了钱,也避不开今年的土地清算和查税?”
土地清算……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回场地中央。
只见安克晃了晃自己的短剑,冷笑道:
“所以,老蠹虫,你们原本计划这样做多久?”
“是不是打算一直保持下去?反正损人利己,何乐不为?”
老多伊尔简直快哭出来了:
“我说了不是……”
挟持者打断了他:
“但是你们没想到。”
“六年前,面对埃克斯特的战争危机,诸侯们在国是会议上叫苦连天,抱怨财政困顿,粮产不丰,招兵不易,远征困难……”
“于是危机一过,凯瑟尔陛下便大刀阔斧,重颁了艾迪王时期的《量地令》,以振兴农业,鼓励生产。”
安克的笑容让老多伊尔心中一寒:
“如今按照法令,缓冲期已过,土地清算的期限就要到了,你们再也没法蒙混瞒骗了。”
大厅里再次响起不少人的窃窃私语。
“眼见清算在即,火烧屁股,你们顾不上从长计议缓缓徐图,又不舍得自断财路弃尾求生。”
安克字字都像是咬在舌尖上,咬出鲜血:
“你们只能急着、赶着用最简省的办法,把这事儿做完,做死,做成无头铁案。”
安克的眼神阴郁下来:
“比如,我父亲的借债契约。”
泰尔斯的身侧,马略斯缓缓叹息。
“洛萨诺子爵任职于王国财税厅,贿赂也好,粮产也罢,税额也好,土地也罢,他一定是察觉了镜河地区的隐患。”
“他宴会前说的那些话,其实是对同为璨星七侍的多伊尔家族……”
但是此时,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不止。”
守望人和副卫队长齐齐抬头,发现出声的人后,都有些诧异。
“他说的不止这些。”泰尔斯出神地道。
沃格尔眯起眼睛。
什么?
“按照我这些天来的王室礼仪课,哥洛佛是璨星王室的下属封臣,而我是星湖公爵兼王位继承人,是他的未来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