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
泰尔斯试着推断道:
“至少在星辰王国,地方贵族们倾向于送子女去终结之塔,习练圣殿武艺?”
“中央的领主们,则更多地遵循帝风传承,以靠近璨星王室的喜好?”
“是这样吗?”
马略斯笑了笑,不置可否。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
“再深入一点……”
王子皱眉道:
“终结之塔的技艺,流传于王国各地,尤其是源远流长、习惯分治的地方世家。”
“帝风则立足于星辰中央,以永星城为根基,为围绕着王座的骑士们推崇备至。”
泰尔斯眼前一亮。
“圣殿和帝风,武艺流派,我好像明白了。”
泰尔斯不再去管马略斯的反应,自顾自地思考起来:
数千年来,尤其在帝国时代,圣殿与帝风对峙相持,彼此竞争。
但这不是前世武侠里,不同流派的门户之别,剑气之争。
“就像终结之力一样,”泰尔斯想起瑞奇在地牢里说过的话,下意识地复述道:
“它们不止是自己,更是战士本身。”
马略斯轻轻蹙眉。
泰尔斯越说越快:
“骑士圣殿发源于古代北地,它的武艺流传于游侠散勇、播撒至世界各地。”
“它们的对手——帝风,则从远古帝国起步,得益于皇权正统、传承于军团骑士,受惠于宫廷中央。”
“从一开始,这两者就在不同的人身上诞生,更在这些人的彼此斗争中发展、状大。”
泰尔斯恍惚地道:
“直到千年过去,它们改头换面,形成在星辰境内,围绕王座内外王权上下的两大主流武艺。”
“圣殿。”
“帝风。”
马略斯紧紧盯着王子。
泰尔斯没有管他。
此刻的他沉浸在思考中:
对,就像瑞奇说起过的:
终结之力与战士本人紧密相关,体现每个人的经历与性格……
武艺流派,则与现实世界息息相牵,映衬每个人的倾向与选择。
泰尔斯出神地道:
“因为它们不仅仅是两大流派,它们的竞争也不仅仅是荣辱之争,名望之争,更是赤裸裸的现实政治。”
“在古时,使用它们的人,纠缠的是帝国中央与地方之分。”
“在当代,二者的习练者所围绕的,是星辰王权与封臣分治之别。”
泰尔斯抬起头来,肯定地望向马略斯:
“这不仅仅是武艺。”
“更是政治与权力,是历史与变迁。”
“这才是两大流派流传至今的真相和意义。”
“也是你真正想告诉我的事情,对么?”
马略斯笑了,笑得很欣慰。
他看着远处因秋冬交错而稀疏荒芜的庭院:
“说实话,我不擅解读政治,也不想误导殿下您……”
泰尔斯摇头打断他:
“胡说,你心里明亮如镜,透彻得很。”
王子不再看向马略斯,他眼神幽幽。
数千年前……
大势滚滚,汇聚成潮。
人族将旺,是以圣殿自光。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皇权所向,是以帝风遂成。
马略斯看着深思出神的王子,陷入沉默。
泰尔斯瞥向远处,大战过后,正在擦汗喝水的涅希与托莱多——前者似乎还耿耿于怀,后者倒是毫不在意。
他们两人适才的刀剑交击,仿佛再一次响起在他脑中:
铛。
泰尔斯怔住了。
涅希的极速剑光,托莱多的坚韧守御。
那不仅仅是两个人的对决,甚至不仅仅是两大流派的对撞。
在那一战里,他窥见的是千年前的风景:
皇帝与诸侯。
帝国与游侠。
统一与混乱。
铁血与张扬。
而千年过去后的现在……
泰尔斯思绪飘远:
乱世分治,混战难开。
于是终结塔立,桃李遍地。
星辰既复,王权翕张。
自有骑士承继,帝风千古。
地方贵族选择终结之塔,璨星七侍选择靠近帝风。
中央与地方。
集权与分治。
国王与封臣。
泰尔斯怔怔地想着这一切,越发明悟。
这世上没有什么存在,是虚无缥缈、从天而降的空中楼阁。
哪怕是武艺与剑术这样,看上去无辜而dú • lì,仅仅与个人的兴趣选择有关的外物或工具,也不能例外。
圣殿与帝风的出现,与时代息息相关,它们的彼此竞争绝非孤立静止,而是历史与政治、现实与权力共同作用的结果。
它们两者的对立,更是人与人的关系,在武艺传承和现实暴力上的忠实反映。
时代成就了它们。
它们则映出了时代。
武艺如此,人更如此。
想到这里,泰尔斯叹息道:
“看来,灰剑卫说得没错。”
“古来刀剑,难逃其鞘。”
灰剑卫?
听见这句评价前代高手的话语,马略斯一愣,似有不解。
但泰尔斯只是摇摇头。
“对每一种武艺,每一种流派而言,无论曾经多强悍多风光,多厉害多显赫……”
泰尔斯舒出一口气:
“时代的背景与社会的土壤,甚至使用它们的人,就是它们真正难逃的‘鞘’。”
马略斯陷入沉思,微微颔首。
说到这里,泰尔斯突然想起了方才,博纳学士在文法课上的话:
【语言是工具,是结果,却也是主人,是成因,它是反客为主,在变迁中深刻影响使用者的最佳范例……】
泰尔斯下意识一怔。
武艺也好,语言也罢。
它们不仅仅是无知无觉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