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
很耳熟。
泰尔斯有些出神。
看来六年前,从查曼·伦巴的疯狂里学到东西的,不止他一个人。
“上到总督元老,下至官僚将领。”
梭铎有条不紊,一个个地推倒自由堡内本就所剩不多的黑棋:
“其中包括最关键的乔希·肯亚,和年少成名的伊万·波拉多。”
“一个不落。”
“一网打尽。”
“一夜成囚。”
梭铎收回手指,看着唯一矗立战场的白色女王,慨叹道:
“就在他们沉浸在大胜之中,彻底丧失警惕的时候。”
御前会议经历了一阵为时不短的沉默。
“什么?”
半晌后,康尼子爵才难以置信地出声,他盯着棋子狼藉的地图:
“敢情这场战争就是相互衬托,看看谁比谁更蠢?”
他啼笑皆非,不知是嘲讽还是感叹。
其余人多多少少有着同感。
“如果您去翻翻战例,子爵阁下,也许就会发现,历史上许多战争都是如此。”
梭铎冷冷地回答,显然心情不佳:
“很多时候,战争的结果不是因为胜利方有多厉害……”
“而是多亏了失败者有多愚蠢。”
梭铎垂下头。
何况战争涉及的因素复杂,太多混乱,太多偶然,太多未知。
哪怕我们坐在这里,纸上谈兵算计得再好也罢。
要是亲自下场,面对现实……
大抵也好不到哪儿去。
“至少,北地人拿下自由堡,”基尔伯特叹了口气,有意无意打着圆场:
“没给‘正面无敌’的名号丢脸。”
泰尔斯不为人知地吐出一口气。
库伦公爵扬声发问:
“所以她俘虏了高层,控制了内城,但是自由堡里的其余军民……”
梭铎点点头,转向疤脸男子。
秘科的来人恭谨上前:
“随着克尔凯廓尔获救,很快,龙霄城的残部重整旗鼓,指挥链条恢复。”
“再加上苦民的帮助,他们在几天的时间里分批进城,加入女大公的麾下。”
“最终有惊无险地拿下自由堡。”
梭铎接过话头:
“就这样,祈远败退戒守仓皇,埃克斯特大势已去的时候,龙霄城异军突起,扭转了战局。”
“震惊了所有人。”
“大兵”闭上嘴巴,桌周边一片沉寂。
所有人都在感受着桌上战局的余韵,沉浸在不同的情绪里,一时难以恢复。
“哼。”
胡子花白的财政总管,裘可·曼不屑地哼声:
“战场上一败涂地,要靠着一个娘儿们偷鸡摸狗,才堪堪挽回局面。”
“哪怕赢了战争,埃克斯特也丢尽了颜面,怕是要沦为笑柄。”
在座的诸人心情复杂,一时无人回答。
直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曼大人,这房间叫‘巴拉德室’,对吧?”
御前诸君齐齐回头,这才惊讶地发现,回话的人是第一次参与会议,一直谨小慎微,从未主动发声的星湖公爵。
裘可·曼不敢怠慢,坐正身体:
“当然,殿下,此地正是伟大的巴拉德室,所以?”
泰尔斯端详了他好一会儿,这才眯眼笑笑:
“没什么。”
“我们还是说回那个,靠娘儿们才能挽回局面的笑柄国家吧。”
裘可·曼一头雾水。
在座者神色各异。
唯有基尔伯特轻咳一声,用眼神向泰尔斯示意,后者这才向后靠去,不再发声。
“那姑娘做的不只这些。”
梭铎的话把所有人拉回战局。
军事顾问抬起头,示意身旁的疤脸男子:“秘科有更详尽的消息。”
秘科的探子鞠了一躬,换了一张文件:
“自由堡陷落,高层受俘,军队缴械……”
“胜券在握的龙霄城女大公遂下令:从同盟总督而始,把这些俘虏,这些自由同盟的背约者们,元老gāo • guān,将领士兵,一个不落……”
疤脸男子的眼睛从纸上抬起,露出厉色:
“统统送上断头台。”
泰尔斯呼吸一顿。
什么?
会议上的诸君一阵交头接耳。
“还来?”
库伦首相皱眉道:
“不愧为努恩和苏里尔的血脉,心肠狠厉,手段毒辣,不逊父祖。”
“女人嘛,你们知道,”裘可·曼呼气道:
“向来心眼小,格局窄,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损失这么大,换了我也是一样的做法,”康尼子爵叹息道:
“至少她很干脆,没折磨他们。”
泰尔斯没有说话,他只是蹙眉沉思。
“多少?”
基尔伯特扭过头,打断长桌上的讨论:
“她杀了多少人?”
秘科的疤脸怪人望了诸位大人一眼。
他面无表情,只是换过一张纸,读出一个令人意外的数字:
“零。”
整个巴拉德室霎时一静。
大人们瞪眼张嘴,难以置信,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消化这个情报。
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里,泰尔斯微微弯起嘴角。
“什,什么?”
疤脸男子点头肯认。
“断头台上,斩刃将落之时。”
“女大公取下头盔,褪下铠甲。”
疤脸男子的话语平稳自然,却依稀有一股别样的力量,诉说着千里之外的传奇:
“那个小姑娘离开军队的簇拥,走向台前,向台下瑟瑟发抖的人们宣布。”
秘科来人换过一张纸,而在座大人们带着惊讶、质疑、不屑、警惕等等情绪,全神贯注。
“她说,这场战争里的死人已经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