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色道:
“从秘科所掌握的情报来看,这事儿是个不幸的悲剧。”
对,说点儿我不知道的——泰尔斯一边认真虚心地点头,一边把这句话吞进肚子里。
拉斐尔继续道:
“镜河的多伊尔男爵是个十足的草包,最大的优点就是无耻。”
“偏偏他运气好,续娶的妻子是个生意高手,几年来管理门庭,聚财有方——或者说,投机钻营,处处敛财——于是多伊尔家族越来越富,胆子越来越大,手也越伸越长,肆无忌惮……”
泰尔斯想起多伊尔男爵夫妇,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拉斐尔轻哼一声:
“另一边,鸦啼镇的统治者同样不是什么好货色,伸手借钱时就没安好心。”
“老拜拉尔不懂理财经营无道,但在威逼、恐吓、勒索这些贵族传统艺能上却是一把好手,这些年光是被他赖账讹诈威胁,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的苦主们,加起来都能凑出一支卫队了,兴许还能留出预备役的余量。”
泰尔斯听得皱起了眉头。
“事情才过去一天,秘科就调查得这么清楚?”
拉斐尔失笑摇头:
“当然不可能。”
“但我们发现,这案子的其中一方早就在财税厅挂上号了:裘可·曼大人可是盯着多伊尔家族好久了,就盯着他们的灰色收入,等着猪养肥了,好下手宰呢。”
财政总管裘可·曼,早就盯上了多伊尔家族?
泰尔斯略有所悟。
拉斐尔不屑道:
“因此哪里用调查,我们的人不过连夜把积压了几年的追踪档案和调查卷宗搬过来就是了——当然,被截了胡,财税厅的人可能不太高兴。”
财税厅,连夜,截胡……
听到这里,泰尔斯面色古怪。
他回想起裘可·曼大人今晨在会议上力拒预算案的失态。
现在再想想,对方哪里是失态……
那根本就是“琛哥今晚掉了几千块”啊!
他没掀桌子就算涵养好了。
“所以如此一来,暴富又贪婪的多伊尔,以及蛮横又无赖拜拉尔,这两家就这么对上了……”
泰尔斯吐出一口气,无奈道:
“还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拉斐尔点点头
“本来也不算啥,贵族倾轧,闹腾一番伤筋动骨之后,僵持不下的两家大抵还是会按惯例,回到谈判桌上……”
拉斐尔瞥向泰尔斯。
“但就在这时,因为传说之翼离营,刃牙营地受到兽人和荒骨人的趁机偷袭,驻军其间的老拜拉尔不幸中招,惊惧而死。”
“天平就此失衡。”
泰尔斯懊恼地一巴掌按住自己的脑门。
怎么又是我?
但拉斐尔的话还在继续:
“再加上最近,趋炎附势的镜河男爵多伊尔靠着儿子,攀上了一位新晋归国的王室大人物,在王都里格外有排面,腰板硬了起来。”
泰尔斯的面色越发难看。
偏偏拉斐尔存心似地拉长字眼重复:“王室的——大——人——物。你懂?”
泰尔斯叹出一口气:
怎么还是我?
“若是这样也罢了,不过就是一赢一输,一家得利,一家没落,”
“直到老拜拉尔的长子从终结之塔归来——如你所见,他是个愣头青。”
“脑子里塞满了国内传统贵族们所没有的激进念头,决定去某个宴会上搞个大新闻。”
泰尔斯缩在车厢角落,麻木地砸巴嘴巴。
怎么老是我?
拉斐尔无奈地道:
“所以殿下,你就必须在这儿闻我的汗臭儿味了。”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同时抱紧手臂。
“所以,安克·拜拉尔,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还在按流程审问,从动机过程到背后主谋,”拉斐尔淡淡道:
“要我说,在秘科接待过的‘客人’里,那孩子算是很坚强的了。”
审问……
泰尔斯心头一黯。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王子不忿地道:“主谋就是詹恩·凯文迪尔,那家伙昨晚直接在我面前承认了。”
“他才是那个该在这儿闻你汗臭味儿的人。”
听见这个名字,拉斐尔的面色有些奇怪。
“我认为您也许应该知道,殿下……”
“南岸守护公爵,詹恩·凯文迪尔今晨因家族里的紧急要务,离开王都,回返翡翠城。”
泰尔斯先是一惊,随后了然。
溜得真快。
“当然,作为幕后黑手,他得保住自己的小命,”泰尔斯抱着双臂冷笑道:
“可不是紧急要务么。”
若是当年的烽照城大公有詹恩这脚底抹油的本事,也许他就不必被努恩王扭断脖子了。
但是拉斐尔的语气沉了下来。
“在离开之前,凯文迪尔公爵向陛下送来了《翡翠城替役请愿书》。”
泰尔斯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
拉斐尔瞥了泰尔斯一眼:
“他向陛下申请,鸢尾花的旗下封臣们可以依照需求,自愿以每季度缴纳新税的方式,相应地免除兵役和劳役——翡翠城商市繁荣,愿意这么干的领主还真不少——由此所损失的王国征召兵员,凯文迪尔家族将以身作则,同样向王室缴税代役,以补贴王室常备军的形式补足。”
泰尔斯花了几秒钟时间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
凯文迪尔家族将以身作则……
缴税……
替役……
补贴王室常备军……
下一秒,大吃一惊的泰尔斯从靠背上挣起身来。
“御前会议上才刚吵过这事儿……可这也,太快了吧?”
而且是事关南岸全境领主统治的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