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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搬石砸脚(2 / 2)

星湖公爵想起瑞奇在地牢里的话:

【我们与星辰秘科的关系,比你想象得要亲近。】

灾祸之剑和王国秘科。

他只是试试看,却还真的……问出了情报?

“我以为你说,今天不读心。”

泰尔斯微微前倾,细细观察着黑先知的表情。

不。

泰尔斯心中明悟:

“是诺布。”

“是他,他来向你回报了西荒的事情。”

所以他才会知道自己跟瑞奇见过面。

莫拉特抬起头,与泰尔斯对了一眼。

“跟六年前相比,您变得敏锐了,殿下。”

他轻声道:

“连着对我的畏惧,也消解了不少。”

“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泰尔斯抿了抿嘴。

是么。

那凯瑟尔王手边那些关于王子“自作主张胆大妄为”的秘科小报告,又是谁打上去的?

可就在下一刻,莫拉特轻声发问。

“那殿下,您作为亲历者,能否能为我解惑呢。”

“在刃牙营地,是什么让雇佣兵瑞奇失信背约,主动放弃跟我们的长期合作,抛下一切远走高飞?”

长期合作。

泰尔斯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他的目光落到轮椅上的蠕动藤蔓上。

恶魔的血肉。

不知为何,泰尔斯突然想起莫拉特刚刚说的“从它们身上刨下来的肉”。

原来如此。

这就是他们的合作。

黑先知的话把他拉回现实:

“您知道吗?”

泰尔斯回过神来。

什么让瑞奇失信背约,远走高飞?

那一刻,他想起白骨牢底的萨克埃尔,想起画在纸上的净世之锋,想起刑罚骑士所说的,那位与世界为敌的先王……

不,我不知道。

泰尔斯很想这么回答。

但他不能。

因为他知道。

泰尔斯牢记约德尔曾经的提醒:

面对莫拉特,他不能说谎。

“是的。”

泰尔斯自然地接话,平静流畅:

“威廉姆斯。”

“传说之翼利用瑞奇的佣兵团制造混乱,夺回了刃牙营地,之后就威胁他:有多远滚多远。”

“我猜他听进去了。”

威廉姆斯。

听见这个名字,黑先知目光凝固,沉默了好几秒。

“好吧,也许吧。”

很好。

看着对方的反应,泰尔斯默默地道:

如果萨博真的开了那个“咬断某人腿的恶犬”的赌盘……

没准他还真能赢钱。

“所以灾祸之剑和王国秘科是老交情?”

泰尔斯决心继续探索,他忍着不适点了点藤蔓,激得这东西又一阵瑟缩:

“这些玩意儿,是瑞奇给你们的?”

瑞奇脸上的黑色肌理,拉斐尔的手臂,黑先知的轮椅。

不止这个。

百多年前的灾祸之剑,克拉苏与红王,雇佣兵与秘科。

连起来了。

莫拉特同样沉默了一阵。

但这一次,他用来回答泰尔斯的是一阵阴翳的低笑。

笑得第二王子有些心慌。

“我说,您变得敏锐了,殿下。”

“但依旧不够谨慎。”

泰尔斯微怔。

不够谨慎。

什么意思?

莫拉特收起笑声,突兀地道:

“拉斐尔的报告写得很对。”

泰尔斯心觉不妙:

“什么报告?”

莫拉特打量了她一眼,啧声摇头:

“经过六年的观察,他说……”

“碰到麻烦,泰尔斯王子有能力也有胸怀,擅长从多方收集信息、组合情报、拼凑线索,从别样的角度上观察思考,再依据您天马行空的头脑,直奔主题抓住重点,创造性地给出无人能想的解法。”

“然而……”

他话风一改:

“您过于固执,过于专注自己提出的问题,缺乏情报工作所需的审慎与严谨,难免不被自己推演出来的故事逻辑所误导,漏过不起眼却至关重要的细节。”

“比如国是会议上的惊艳亮相。”

泰尔斯呼吸一滞。

“您也过于感性,过于在乎事物的某项本质,缺乏处理复杂问题所需的圆滑与全面,经常囿于原则也无视代价,作出不为常人所理解的冲动选择。”

“比如英灵宫内的放手一搏。”

黑先知眯起眼:

“甚至昨夜的挺身而出。”

泰尔斯只觉得推着轮椅的手臂僵硬。

为什么,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可对方的话语仍如魔音般传来,阻挡不住:

“所以,您往往在果断行动扳回一城之后,自陷于不可预知的糟糕后果。”

“猜对了开头,却错过了结局。”

王国秘科的情报总管,黑先知,莫拉特·汉森勋爵幽幽地道:

“俗称:自作聪明。”

“搬石砸脚。”

这个瞬间,泰尔斯不可抑止地想起拉斐尔手下的那个小组:

王子的屁屁。

一股不忿涌上心头。

但也就在此时,莫拉特轻轻一挑,将话题拨回原位:

“我提到了瑞奇,只说我们合作,但从没说过是为这东西合作。”

他鄙夷地看着身下耸动不已的黑脉藤蔓:

“可为什么您就自信笃定地连起了线索,认为这玩意儿一定来自于瑞奇?”

黑先知悠悠地瞟了他一眼:

“看来,您早就知道灾祸之剑的首领是什么东西了。”

泰尔斯想通了什么,顿时失语,面色发白。

“那问题就来了:这是他最不可示人的秘密,绝不可能在自我介绍时主动告诉你。”

莫拉特饶有兴趣:

“所以下一个问题就会是:在白骨之牢劫狱制造混乱的时候,以瑞奇的身手和鲜血鸣笛的战力,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受到了怎样的威胁……”

“才会被迫在你面前亮出底牌,现出真身?”

黑先知冷冷看着腿上的藤蔓:

“从而让你相信,这东西和他同出一源?”

“您能回答我吗?”

“殿下?”

泰尔斯咬紧牙齿,艰难地咽了一下喉咙。

该死。

白骨之牢里,瑞奇遇到了什么,才被迫现出恶魔的真身?

火中显形,神前幻灭。

刑罚骑士那沉重却不可阻挡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不。

少年摇摇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回答莫拉特的问题。

不要说谎,泰尔斯。

不要说谎。

“传说之翼。”

王子竭力维持着语速平稳:

“他把胆大妄为的瑞奇狠揍了一顿——我们都看见了他那张脸,跟这玩意儿一样,像是从黑矿坑里刨出来的。”

黑先知再度沉默。

“很好,你在说实话,”好一会儿后,情报总管才慢慢道:

“至少你认为你在说实话。”

泰尔斯在心底松出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

“但是,第二次。”

莫拉特的话重新变得冷漠:

“传说之翼。”

“这是你第二次用他来回答问题了。”

泰尔斯面色微变。

“就好像您认定了这块挡箭牌,认定了他会证实你的话。”

黑先知摩挲着枯瘦的手腕,沉吟道:

“两次都跟他有关,是巧合吗?”

泰尔斯抿紧嘴唇。

“还是说,殿下,其实是您对瑞奇显露真身时的境况不欲多言,对白骨之牢里的遭遇讳莫如深,宁愿打发我这样难缠烦人的好事者去问威廉姆斯,把麻烦的细节问题一股脑丢给那个满身杀气生人勿近的煞神?”

白骨之牢里的遭遇。

那一刻,泰尔斯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

轮椅上的黑脉藤蔓开始了下一轮的涌动,让泰尔斯越发不适。

但他已经无暇去顾及这玩意儿了。

“要我猜,也许您跟传说之翼有着某种默契,要遮掩某些事情,某些逼得瑞奇显露真身,甚至能让他背弃与秘科关系的东西……”

黑先知沉思着:

“是诡影之盾吗?”

“还是暗室大老远跑来刃牙营地的原因?”

那一刻,钎子和快绳的身影闪过泰尔斯的眼前,几乎让他绷紧全身。

不,快绳……

但莫拉特摇了摇头:

“不,你拿来当借口用的是传说之翼,能逼瑞奇露出真身的人,最起码是跟他同一个量级的……”

终于,在泰尔斯震惊的同时,黑先知松开虬结的眉头,呼出一口气,结束他的推测。

“所以,十几年未见了……”

那一刻,莫拉特平静而淡定地看向泰尔斯:

“我们亲爱的前卫队守望人,萨克埃尔勋爵,他还好吗?”

那一刻,泰尔斯只觉得浑身发冷。

“至于那些在官方通告里趁乱逃狱,被威廉姆斯处决的白骨之牢要犯,”黑先知兴趣浓厚地看着他,像是打量落入彀中的猎物:

“尽管桀骜的刃牙男爵没给出具体名单,但是我猜……”

“一定包括了某些在血色之年通敌的前王室卫队,对么。”

黑先知轻声开口,每个字都像带着剧毒:

“所以他们没被处决。”

“而是被您和威廉姆斯放走了。”

“雇佣兵瑞奇就是见证者。”

泰尔斯已经不知该如何思考了。

他仅仅只是……说多了一句话。

可对方就能……

“看?这就是我们所说的……”

莫拉特轻笑一声,手指在轮椅上轻点几下。

“自作聪明。”

“搬石砸脚。”

泰尔斯僵硬地推动着轮椅,这才醒悟过来。

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王子的眼神凝固在虚空。

就像他不做国王,也能叫威廉姆斯好看一样。

莫拉特就算坐上了轮椅,风烛残年命不久矣。

但他也依旧是秘科的主人,是凯瑟尔王的御前情报总管。

是整个王国的……

黑先知。

“所以,星湖公爵阁下,身为王位继承人的您,私纵这批身份敏感,身手不凡,通晓宫禁秘辛的通敌要犯,意欲何为?”

那一刻,莫拉特慢条斯理,如毒蛇吐信:

“若您父亲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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