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温和礼貌,实则野蛮嗜血……
泰尔斯想起什么,皱起眉头:
“我……还真认识一个这样的。”
扬尼克点点头:“所以我一直认为,无论人类还是血族,当面向自我时,我们所面临的艰巨考验都是一致的:战胜自己的欲望。”
“很有道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我猜,黎这会儿应该已经离开了,”扬尼克沉声道,“我母亲说过,黎·科里昂可谓是族人里最能克制自我,谨守理智的人之一,但讽刺的是,他却对残酷暴虐的夜翼君王忠心不二。”
泰尔斯想起科里昂家的双胞胎姐妹,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当然,他也许是对的,称谓的改变,意义确实有限,”扬尼克叹息道,“言语是苍白的,为我们带来平衡,予我们一席之地的,唯有力量。”
“但言语恰恰是有力量的。”
泰尔斯的话让扬尼克抬起目光。
“改变称谓也许无济于事:它改变不了背后的权力体系,改变不了人类与血族的关系实质,改变不了千年的怨恨仇杀。”
泰尔斯想起了什么,他肯定道:
“但至少,它能在一次次被提及、被使用的经验里,提醒每一个使用者:我们意识到了历史赋予我们的困境,且在努力解决它。”
扬尼克目光微动:“你真是这么认为的?”
泰尔斯对他露出笑容:
“再不济,它也是一种态度,一个姿态,一项行动。”
“而言语的力量,就是靠着这样被许多人不以为然的发声,靠着一次次的重复、强调、解释,在历史上留下声音,刻下划痕,以告诉后来人:此刻的我们,正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就像你作为后辈所听到的,‘不屈的蓝利’的故事。”
扬尼克的表情慢慢变了。
“而非抱着‘这改变不了根本’‘反正也没用’‘形式大于实质’‘虚伪的政治正确’的态度,就这么摆烂下去,装聋作哑得过且过,甚至自命清高地故作反对,好像只要把想做事的人的努力贬得一文不值,就能遮掩自己的冷血无情麻木不仁,显得自己多么高明似的。”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
“或者走向极端,把暴力和恐怖当作信仰,把恐惧和厌恶当成尊重,以为这样能够赢得尊严。”
他有些出神:
“恕我直言,那才是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
这一次,扬尼克注视着他,沉默了很久。
“谢谢你,殿下。”
他叹出一口气,放下酒杯。
“那个老家伙刚刚说,你很像复兴王?”
“也许吧,我不知道,反正跟画上的不像,”泰尔斯撇撇嘴,“你觉得呢?”
“不知道,我也只从画上见过复兴王。”扬尼克摇摇头。
他凝望着泰尔斯:
“但我见过贤君。”
泰尔斯一怔。
好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
“噢,谢谢。”
扬尼克又是一笑。
“说实话,来之前,我有个熟人很讨厌你,恨得可谓牙痒痒。”
泰尔斯蹙眉:
“熟人?讨厌我?”
扬尼克点点头:
“但今日一见,我敢肯定她失之偏颇——应该是私人恩怨或性格作祟,让她对你作出了不理智的评价。”
泰尔斯越发疑惑:
“她?”
只见扬尼克微微一笑,正襟危坐。
“瑟琳娜·科里昂女大公,血海王座的真正主人——自称的,”眼前的血族行礼鞠躬,还不忘伸出手打了个引号,“托我向您问好,‘愿亲爱的泰尔斯身体健康,营养丰盛,大补如昔’。”
瑟,瑟琳……
营养丰盛,大补如昔……
泰尔斯机械地眨了眨眼睛。
瑟琳娜·科里昂!?
王子悚然一惊,不受控制地站起身来!
“你说什么?”
扬尼克转了转眼珠:
“她说,如果您不相信,这儿还有个暗号,额,我记得好像是……”
“‘死不出血’?”
扬尼克挠了挠头,疑惑道:
“还是‘不出血就死’?抱歉啊,我对东陆的典故不熟……”
但星湖公爵已经无暇理会他了。
那一刻,泰尔斯只觉得自己的脖颈更疼了。
搞什么?
好半晌,泰尔斯才抽搐着脸庞道:
“丑,丑脸——瑟琳她在盛宴领,在你那里?”
扬尼克不置可否,他愉快地抽出一封信:
“她的信件,祝您展信愉快。”
泰尔斯木然地接过信件,发现信封上留着一个鲜红的唇印,心脏不禁一梗。
王子痛苦抿嘴,把它胡乱塞进已经有一封信的内兜里,却发现连信纸的样式都一样。
果然是姐妹。
姐尼玛的妹。
扬尼克看见泰尔斯的表情,瞬间了然于心。
他潇洒一笑。
“我不晓得您和瑟琳娜女大公有什么恩怨,泰尔斯,但我敢肯定,那不是你的错——我也不喜欢她。”
“但是,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泰尔斯。”
血族站起身来。
“我猜,这宴会里应该没人想和我喝酒,而唯一的族人又……”
盛宴领的扬尼克·霍利尔摇摇头:
“那我们下次再见了——当然,是晚上。”
无语凝噎的泰尔斯叹出一口气,无精打采,只觉胸口重若万钧:“好,再见。”
血族看了看四周。
“请小心,我能感觉到,翡翠城此刻暗流涌动,有不少脏东西都在这儿。”
脏东西。
这句话让泰尔斯面色一变,正待追问,却见扬尼克眨了眨右眼,他脚步不快,身形却在几秒间诡异地闪过人群,消失在门外——还无人发觉。
“为此,我想把盛宴领的上六支之一,霍利尔氏族的族语送予您,泰尔斯殿下。”
血族远去,只剩一道特别的轻笑传入少年的耳朵里:
“周而复始,不朽常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