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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主动后退(2 / 3)

泰尔斯看着他的表情,缓缓地点了点头。

两位公爵各怀心事,没有再说话。

霎时间,餐室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直到詹恩咳嗽一声:“现在,如果我们没有别的事情……”

“但你知道,詹恩。”

泰尔斯突然开口。

“如果你的翡翠军团,如果他们真的在凶案现场把我的亲卫抓住了,”王子望向公爵,“那我惹上谋杀恶名,又无力辩驳洗雪,大概就只能灰溜溜地离开翡翠城,退出这场棋局了。”

詹恩一顿:“也许吧。”

“那为什么不呢?你为什么不干脆就这样把我赶出翡翠城?”

泰尔斯直勾勾地看着詹恩,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这样一来,无论秘科在我身上准备了什么后手,无论他们指望我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都要打上折扣甚至无效了,一劳永逸,一了百了。”

詹恩沉默了许久。

餐室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

“因为我们有协议,有合作,”半晌后,詹恩缓缓开口,嗓音稍显疲惫嘶哑,“我们还在同一架战车上,对抗着这个王国里最强大的人,不是么?”

南岸公爵抬起头,恢复了笑容:

“要是你走了,我不就少了一个能共同对抗国王的盟友了吗?我想在这一点上,我们理应是一致的,泰尔斯。”

同一架战车上,对抗最强大的人……

看着对方的样子,泰尔斯不自觉地伸出手,摸向口袋里的那枚狰狞骨戒。

“不。”

泰尔斯的回答让詹恩微微变色。

“你之所以没有一劳永逸地把我赶出翡翠城,不是因为我们有协议。”

王子认真地道:“而是因为我父亲。”

“因为你忌惮他,害怕他。”

詹恩的笑容凝滞了一瞬。

泰尔斯放下杯子,叹息道:

“这次来翡翠城,无论目的是不是相看未婚妻,我都是被国王陛下派来的。”

“无论我有多讨人嫌,多让你恨,只要我还在翡翠城里一日,你都能通过我去窥探复兴宫的计划,窥探国王的行动,时刻提防着王国秘科通过我施展的阴谋:无论是我的婚事,还是我的性格,抑或是摩斯和迪奥普之死。”

他抬起头:

“可要是我这颗明棋被逼走了,被你的手段打垮了,彻底离开棋局了,谁知道王国秘科会是什么反应,谁知道我父亲会是什么反应?谁知道他们会用什么别的、你不知晓的手段?也许防不胜防,也许变本加厉,也许代价可怕?”

“而这就是我还没被你赶走,或者说,你不敢把我赶走的原因,”泰尔斯淡淡道,“看,面对他,你,也包括我,我们连掀翻棋盘转身就走,说‘我不玩了’的权力都没有。”

詹恩的眼神慢慢聚焦,钉死在酒杯上。

“王子殿下,现在就来做造fǎn • dòng员,”公爵不怀好意地道,“不嫌太早了吗?”

泰尔斯顿了几秒。

“你没听懂我的话,”王子轻声道,“还是你不想懂?”

泰尔斯攥紧自己的骨戒。

“在西荒的时候,我问过法肯豪兹:如果你提前知晓国王不怀好意,提前知晓对方的阴谋,那为什么不预先阻止他?”

南岸公爵没有说话。

“西荒公爵的回答圆滑而谨慎,他说那场冲突是必须的,他说有时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选择,”王子出神道,“但我却在那一丝狡黠和睿智的背后,看到了恐惧——独属于西荒守护公爵,荒墟之主,西里尔·法肯豪兹公爵的深深恐惧。那种恐惧未必夸张明显,却潜伏极深,深到他连偷偷瞥它一眼的勇气都欠奉。”

詹恩面无表情,没有回答,但他紧紧攥着手里的餐巾。

“没错,我留在这里的意义,正如你所说,是维持均衡,”泰尔斯说到这里,有些意兴阑珊,“维持着双方的默契,维持这场不见刀光的斗争,还停留在你可以理解,可以接受,可以应对的范畴。”

“因为头顶上的那柄屠刀正威慑着你我,威慑着所有人:即便反抗,也必恭顺有礼,也必理性和平,也不敢造次越界,不敢打破这恐怖的平衡。”

詹恩依然没有回答。

但却胜过千言万语。

餐室里彻底安静下来,直到泰尔斯长叹一口气:

“所以,这有什么意义呢?”

詹恩抬起眼神:“什么?”

泰尔斯的语气有些感慨:

“我是说,所有这些——我们的,包括你和复兴宫的,也包括我和我父亲的——争斗,合作,反抗,内讧,勾心斗角,来来往往,有何意义呢?终究不过是屠刀下的龃龉,笼子里的战争。”

他盯着詹恩,情绪低落:

“为什么,詹恩,为什么我们就非得如此呢?”

詹恩沉默了一会儿,却突然笑了,笑容苍凉而悲壮:

“因为这就是我们。”

泰尔斯回过神来,和他对视一眼。

“抱歉,是我多话失态了。”王子沉声道。

但出乎意料,詹恩摇了摇头。

“我们都有这样的时候。”

公爵略略出神:“而且你说得没错,屠刀下的龃龉。”

那一瞬间,泰尔斯第一次感觉到:眼前的男人,和他在同一个房间里,坐在同一张餐桌旁。

泰尔斯收敛心神,排除多余的感慨,深吸一口气。

“话说回来,你知道,事情没有糟到那个地步,我们也不是非得走到那一步。”

“哪一步?”

泰尔斯顿了一下:“我父亲,也许,也许他并不是要赶尽杀绝。”

詹恩眯起眼。

“如果我可以……”泰尔斯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听上去显得自信,“只要你和翡翠城退一步……”

但他却被詹恩打断了。

“退一步?”

南岸公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面对对方的眼神,泰尔斯用力攥紧了手里的骨戒,仿佛那能给予他力量。

“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詹恩冷冷道,“我想通了,前阵子西荒的事情,你大概也是这么解决的:退一步,呵呵。”

泰尔斯微微蹙眉。

“退一步,没错,权力归于王座,财政上纳中央,统治从属复兴宫,资源流入永星城。”

詹恩以一种少见的放松姿态靠上椅背,历数道:

“翡翠城褪去封疆自治的光环,城中王后放下她的自由与骄傲,凯文迪尔扔下主宰一方的权柄,甘于成为至高国王的奴隶、仆人、工具、武器、筹码和垫脚石,去帮扶去影响去控制其他的落后领地、远国边疆、桀骜臣属,去造就更多的同类,如此往复,直至每一寸国土皆如是,以实现他的宏图野望:星辰从此上下一体,如臂使指,一如昔时帝国。”

泰尔斯心情一重,正要开口,但詹恩不曾停顿:

“但是,凭什么?”

鸢尾花的主人转过头,目光锋利如刀:

“翡翠城的制度,是我们多年以来建立的,南岸人的财富,是我们一点一滴积累的,凯文迪尔家在此地的威望地位,是一路艰难打拼得来的。”

“凭什么要让我们付出,让我们奉献,让我们配合,让我们牺牲,让我们毁家纾难,让我们公忠体国,让我们交出所得所有所治所据,去交更多的税,去服更多的役,去背更多的债,去养王室的兵,去帮王都的官,去写璨星的史,去壮大复兴宫的权威,去成就九星冠冕的荣耀,去实现至高国王的抱负,去跟中央来的达官贵人们一起分担承受他们带来的灾难,比如血色之年?”

泰尔斯想要说点什么,却还是咬住了牙齿。

公爵冷笑着继续:“凭什么,凭什么要让星辰里生活最好、境况最佳且蒸蒸日上的南岸人主动退后,无端端地去供养整个星辰的闲人,以让崖地的山岭野人,北境的粗鄙蛮子,东海的奸商懒汉,西荒的沙地刁民,刀锋领的山贼强盗,还有中央领那群眼高于顶、藐视一切、看谁都像偏乡僻野来的王都大爷们,让他们来抢走我们的所有,分享我们的红利,拖累我们的生活?”

“就凭你们祖上不知道多少代的某一个人,某天喝多了,除外撒尿的时候晕乎乎喊了一句‘星辰若在’?”

面对这番模样的詹恩,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你刚刚说,‘看谁都像偏乡僻野来的’,对么?”

王子看向公爵,露出一个乏力的笑容。

“但是你,你说得好像南岸领是一个人,一个流落荒岛举目无亲的渔民,全无依靠、自力更生,说得好像凯文迪尔从来便与世隔绝,得好像过去的七百年不存在,说得好像你们以一己之力打造了今天的翡翠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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