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幕布重新拉开,下一节开始,男主角穿着不合身的滑稽衣服,一摇一摆地走上舞台,配角们强颜欢笑,竭力夸赞,引来观众们的哄堂大笑(“你说什么?这是你qíng • fù的衣服?”)。
希莱重新开口:
“小时候,我曾打碎过一个蓓拉王后留下的花瓶,想嫁祸一个看不起我的堂兄,但就在母亲发火的时候,詹恩一边站出来承认说是他干的,一边却偷偷耍手段,让所有人知道花瓶是我打破的。”
只见凯文迪尔家的姑娘冷笑一声:
“这件事过后,我得到了责备,詹恩得到了父母的夸奖、家族里‘有担当的好兄长’的风评、以及一个堂兄弟的感激。”
泰尔斯被吸引了注意力,回头看向希莱。
“你想说什么?”
希莱摇摇头:
“詹恩从小就懂得装腔作势,用好看的姿态,攫取最大的利益。”
她欣赏着台上的表演,目光慢慢聚焦:
“即便是他妹妹,我也从小就知道,你不能相信詹恩,至少不能全信。”
“落日在上,”一片笑声中,泰尔斯皱起眉头,“活在你们家真累。”
“来自璨星家族的人也这么说?”
泰尔斯表情一顿:
“我们还是回正题吧。”
王子叹了口气:
“我很清楚,詹恩的保证只是一个好看的姿态:就像迪奥普的命案一样,等他‘知会’我的时候,想必已经把摊子收拾妥当了,一点线索和漏洞都不会给我留下。但我至少能肯定一件事:詹恩已经跟王国秘科交上手了。现在他没有闲情专门来对付我,甚至在某些层面上,留着我在翡翠城里对他还有好处。”
“好处?”
泰尔斯点点头。
“从摩斯到迪奥普,王国秘科想方设法把他们带到我的视野里,指望着冲动的泰尔斯王子挖出秘密曝光内幕,”泰尔斯沉声道,“詹恩则根据我的行动,赶在我之前将他们抢先灭口深深埋葬,将阴谋弹压化解于无形。”
希莱扁了扁嘴。
“听上去,你是他们双方博弈的棋子,人人都能捏起来摆弄摆弄?”
泰尔斯不爽地看向她。
“噢,抱歉,我该委婉点的,”希莱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毕竟,真话最伤人了。”
还真是委婉呢。
“不,我顶多是一副棋盘,一个战场,”泰尔斯沉默了一会儿,叹息出神道,“翡翠城里,那些被卷入其中,甚至为之丧命的人,他们才是真正随波逐流、命不由己的棋子。”
希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他。
“现在,光是人命就没了三条,也许还有更多,而我们还蒙在鼓里不知战况,”泰尔斯幽幽道,“我不喜欢这样。”
“但如果这就是秘科想要的呢?”
希莱轻声开口:
“把你蒙在鼓里,任由你本能般浑浑噩噩地胡乱挥拳?如果这才符合他们的算计?”
泰尔斯皱起眉头。
那就让他们去吃屎吧。
他默默地道。
说话间,又有一位莫名其妙逛到二层来,惊喜‘偶遇’王子和小姐的客人,在马略斯等人的礼貌请托下讪讪离开,而泰尔斯和希莱只得再度沉默一会儿,把注意转移回舞台上。
剧院里上演的是今年极受欢迎的新剧目《化蝶惊变录》,讲述的是红王暴政时期,目不识丁却古道热肠的傻小子奥里吉的故事:
奥里吉在一次巧合中救下了首相的外甥女,却在首相奖赏他的时候说错了话(“俺想要一份不用晒太阳见不得光的好工作”),从而被误编入了王国秘科。在秘科,这位单纯直爽的新晋干探闹出百般笑话,却也在机缘巧合间,通过盲打莽撞解决了无数难题,勇斗暗室,博弈昆塔那,智擒乱党,纵横迷海三国,拯救王国于水火,取得了君王的信任,还顺带赢得了首相外甥女的倾心。
一次任务,奥里吉在无意中发现,自己以国王的名义办下的,其实是无数的冤假错案,将害死成百上千的无辜人命。然而在秘科总管的蛊惑下,为了配得上心上人,与她长相厮守,奥里吉逃避了痛苦和内疚的折磨,选择了麻木与逃避。慢慢地,奥里吉成长成熟,学会了虚荣,懂得了虚伪,通晓了人情,一路趋利避害,扶摇高升,他早已不再是昔日的傻小子,而是如剧名般,从丑陋但单纯的毛毛虫,蜕变为麻木而挣扎的蛹,继而化成美丽却带毒的蝴蝶。
故事的最后,在贤君加冕、暴政终结的前夕,位高权重的奥里吉卷入一场构陷首相的政治阴谋,他死在心上人绝望的刀下,并最终在爱人的怀里幡然醒悟,含泪而终。
说实话,无论是剧本还是演员,论质量,确实比王都的要好上不少。
泰尔斯挠了挠头,嗯,如果在王都,这种抹黑讽刺王国秘科,宣扬“不正价值观”的剧目,想必也没法上演——也不对,这要看每一代国王对红王的历史评价和定位,是大力批判深刻反思,还是“客观理性多元看待”,是“历史定论不容歪曲”,还是“敏感话题”避而不谈?
总之,他也不知道能不能上演。
“我能给点建议吗?”
泰尔斯一惊回神,发现是希莱开口了。
“当然,洗耳恭听。”
只见希莱双目灼灼:“如果你要从街头下手,比如从血瓶帮身上追查线索的话,千万小心。”
血瓶帮?
泰尔斯面色微变:
“你——”
“我是怎么知道你要从血瓶帮下手的?”
希莱转过头,微微一笑:“跟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