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里的冲突推搡越发不可收拾,终于,最后一个扣着斯里曼尼的剑士手一松,辩护师摔倒在地上,蒙着头向前爬。
为首的剑士看到了这一幕,焦急地大喊:
“不,不,拦住他!”
但他话没说完,摩根的拳头就兜头罩了过来:
“别想走!”
“水手”们默契地调整站位,刚好把斯里曼尼漏了过去,将奋力挣扎的三位剑士赌住,水泄不通。
看着一寸一寸,慢慢朝他们的方向爬过来的斯里曼尼,希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泰尔斯身后传来一声招呼:
“嘿,你!”
泰尔斯和希莱齐齐警惕回头,却惊讶地发现,站在身后的人是怀亚——真正的怀亚。
而王子侍从官换了一副装扮,还戴着一顶小皮帽子,现在看上去,就像出来跑腿做工的邻家小哥。
“怀——”泰尔斯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却硬生生止住。
希莱眯起眼睛。
只见怀亚——真正的那个——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来。
“你!”怀亚不爽地道。
糟糕。
泰尔斯突然想起来,自己偷偷溜出来单独行动,还没跟怀亚事前通气。
就跟上次在龙霄城一样。
侍从官愤怒地盯着泰尔斯,胸膛起伏,显然被王子私自的主意气得够呛:
“魔术大师怀亚?”
希莱眼皮一跳,自觉地后退半步,把舞台让给剩下两人。
泰尔斯被真正的怀亚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
但王子还没来得及开口,怀亚就掏出一个钱袋,一把扣进泰尔斯的手里。
“你掉了东西。”
嗯?
泰尔斯不及反应,怀亚就怒气冲冲地哼声,转身离去,不久就消失在巷尾。
只留下泰尔斯呆呆地捧着钱袋,不知所措。
“那是什么?”希莱从旁边好奇地凑过来。
泰尔斯抬起头,看了看伊塔里亚诺监视的位置,再看看身后跟剑士们推搡的“水手”,最后看了看怀亚消失的方向。
“那是……安全绳。”他讪讪道。
安全绳?
希莱明白过来,长声叹息:
“小公主。”
泰尔斯面色不快:
“你!我回头再跟你算这个……现在该我们上了。”
下一刻,当斯里曼尼终于爬出人群,爬到巷尾,劫后余生般抬起头时,看见的是一个寒酸少年和一个卖花少女站在前方,对他露出笑容。
“你,你们,是你们!刚刚街对面那两个变戏法的!”
希莱歪了歪脑袋:“嗯哼?”
泰尔斯耸了耸肩,“没错。”
斯里曼尼没认出形象大变的两人,但他想起了什么,表情惊恐:
“剃头的没说错!你们果然有问题——”
“对,我们有问题,我们跟踪你,我们别有用心,我们是境外势力,是行走的五十万,”泰尔斯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不耐烦道,“所以,你现在是愿意跟着我们走,还是跟后面那群带着军用管制刀剑的人走?”
斯里曼尼听得头脑发晕,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
带军用管制刀剑的人……
辩护师犹豫着看向身后的巷道:一群大汉仍在在彼此推搡,挥汗如雨。
“叫你搞我老婆!搞我老婆!搞我老婆!”
“我老婆只有我能搞!”
“对!我们嫂子只有我们能搞……”
斯里曼尼回过头来,咽了咽喉咙,露出难看的笑容。
很快,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巷里,只留下一群大汉此起彼伏的呼喝声。
不知过了多久,三个畏畏缩缩藏头露尾的身影——泰尔斯、希莱和斯里曼尼,终于在另一处街道岔口前出现。
“一定是卡奎雷,这个孬种,他出卖了我。”
斯里曼尼在泰尔斯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神思不属:
“我以为他保护要人,能知道更多内幕,但是……该死,我过去帮了他那么多忙,让他扶摇直上警戒厅,我把他当朋友……”
“对,友谊万岁——前面左转有两个警戒官。”泰尔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同时警惕地靠地狱感官观望四周。
希莱娴熟地转过弯,带着他们拐上另一条没有警戒官巡视的街道。
“还有公爵大人,他居然要灭我的口——唉哟,”斯里曼尼痛心地跺脚,却忘了脚上有伤,于是痛上加痛,“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却……”
“嘿!”
希莱忍无可忍:“专心点,好吗?大辩护师,我们在救你的命,不,确切地说,是在逃命!”
斯里曼尼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身边的两人。
“魔术师怀亚?怀亚?对,我对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出现过,对,是争锋宴的宾客名单,你是,你们是……”
斯里曼尼表情一变,双手一颤:
“你们是王子的人?”
泰尔斯皱起眉头,但希莱抢在他之前回话。
“对,我们为北极星服务,”希莱神秘地眨眨眼,捅了捅泰尔斯,“星辰若在——”
泰尔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不情愿地接上:
“帝国,那个,永存。”
斯里曼尼依旧警惕:“那为什么我从来没在他的护卫队伍里见过你们?”
泰尔斯咳嗽一声:“额,暗中服务。”
暗中服务……
斯里曼尼发散思维又想起了什么,他捂住嘴巴,眼神惊恐:“暗中,你,你们是王国秘科的人?”
这下轮到希莱皱眉了,但泰尔斯很快抢过话头。
“对,我们来自秘科,尊敬的斯里曼尼先生,”少年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星辰闪耀——”
希莱不爽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话头:
“黯淡处漆黑——别浪费时间了,回正题!”
“你……你们年纪轻轻的,就干这个?”
“这有什么,红女巫八岁开始就给暗室干活儿了。”
在难以置信的斯里曼尼面前,泰尔斯咳嗽一声:
“现在,告诉我,酒商达戈里和羊毛商迪奥普的死,究竟有什么秘密?跟南岸公爵有什么关系?你究竟发现了什么,詹恩为什么要杀你?”
“我发现了,发现了……”
秘科的名头有些吓人,斯里曼尼走神了好几秒,这才艰难地回话。
“我,这位秘科的怀亚小哥,抱歉,我,我不能告诉你。”
泰尔斯眉头一挑。
“不告诉我们?行啊,那就去告诉公爵吧,”希莱很配合地接话,她扯开泰尔斯搀着辩护师的手,“你只需要乖乖留在这里,等那群人找到你就行。”
斯里曼尼面色一僵。
泰尔斯点点头,吹了声口哨:
“没准公爵会在公海的船上听你说?”
斯里曼尼的脸色更难看了。
泰尔斯和希莱交换眼神,毫不犹豫地并排往前走,留下斯里曼尼呆呆站在原地。
好几秒后之后,辩护师想通了什么,痛心叹息。
“好吧,我会告诉你们的!”
斯里曼尼伸手叫住他们:
“但是我只能当面跟王子殿下说,必须在见到他之后!”
泰尔斯闻言一顿,他不由得转过身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衣领:
“咳,事实上,你眼前站着的——”
但斯里曼尼不依不饶地数着手指继续:
“并且保证我的安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身后还有群舞刀弄剑的雇佣兵在追杀!”
他固执地看向泰尔斯:
“总之,除非我安全了,否则我是不会说的!”
泰尔斯和希莱对视一眼。
“可是——”泰尔斯正要开口,却被打断了。
“泰尔斯殿下可是位高权重,日理万机,他哪儿来么多时间亲自听你说话?”希莱轻声开口,但泰尔斯总觉得她说这话时嘴角带着轻蔑。
“我不是傻子,正因他位高权重,不会在乎我们这些小卒子……一旦我说出来了,我就更没有价值了!”
斯里曼尼不忿地道:
“相信我,我所知道的事情,对你们的主子而言,帮助太大了!如果北极星知道了,他就能把詹恩公爵,把凯文迪尔家捏在手心里,想让公爵低头,他就不敢抬头,想要公爵往西,他就不敢往东,想娶希莱小姐,公爵就得把妹妹双手奉上还要亲自给她点嫁妆!”
额……
泰尔斯抬了抬眉毛,希莱则冷冷哼声。
“所以,等我见到王子,能保证绝对安全,还有我家人的安全,我才能把事情告诉你们。”
泰尔斯叹了口气。
看来是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只能先安顿下来再说——没准,能让文明礼貌的摩根去跟他聊一聊?
“这下我得逃出翡翠城了,不,是逃出南岸领,甚至逃离王国,远走他乡,”斯里曼尼越说越是忧心忡忡,“哦不,这里是我的家,我的事业,我的生活,我的工作,这下可毁了,毁了,全毁了……”
没工夫去管痛苦抱头的斯里曼尼,希莱看向泰尔斯:
“好吧,我们现在去哪里?”
“如果偷偷溜回空明宫……”泰尔斯琢磨着。
“不!不去!不能去空明宫!”
斯里曼尼惊醒过来,瑟瑟发抖:“不!公爵他,他会……公海,船……”
看着他这副样子,王子和大小姐对视一眼。
希莱摇摇头:“也不能在街上,有警戒官,有翡翠军团……”
泰尔斯点点头:“还有血瓶帮的耳目,人多眼杂,会被发现的。”
“有了,”几秒后,希莱眉头一舒,“跟我来。”
十几分钟后,希莱七拐八绕,带着形容狼狈的泰尔斯和斯里曼尼避开人群,穿过一道道街巷,来到一面高墙的后方,墙后人声鼎沸,墙前却人迹罕至,周围更是荒草丛生。
“这是哪儿?”斯里曼尼傻傻地问道
“你的安全屋。”
希莱扯起袖子拍了拍手,扒开一堆野草,向着下面露出的一块石板一指:“打开它。”
泰尔斯看着那块厚重的石板,跟斯里曼尼面面相觑。
“怎么,难道力气活儿还要我来做?”大小姐理直气壮。
泰尔斯和斯里曼尼扁了扁嘴,两人找到一根木杆,一道将石板撬开。
石板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里头一阵恶臭袭来,斯里曼尼立刻捂住口鼻,表情嫌恶。
“这是,下水道?”
希莱走上前来,提起裙子,微微一笑:
“怎么,辱没您身份了吗,大辩护师?”
话音落下,希莱灵巧一跳,整个人跃入深不见底的洞口。
只留下惊讶的泰尔斯和嫌恶的斯里曼尼,在地上不知所措。
“愣着干什么?”
洞口里传来少女的声音:“下水道还是去公海,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