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克拉哼声道:“但后来我明白了,问题不该是我们怎么输的,而该是:我们为什么输?”
凯萨琳和弗格双双皱起眉头,后者问道:
“这不是同一个问题吗?”
红蝮蛇笑了。
“啊,”涅克拉摇摇头,目光锋利,“因为我们要输,我们必须要输。”
他猛地指向凯萨琳:
“因为如果我们不输,不把实力雄厚的血瓶帮打成一个四分五裂的烂摊子,不把帮里数一数二的中坚人物,包括‘小丑’克斯,‘战狼’喀尔喀,‘乱神兵’宋,还有‘裁衣剪’索洛、‘强盗’鲁贝这些老大以及他们的人手,一个接一个送给黑绸子们干掉,一个不留全都抹杀葬送在红坊街……”
此言一出,凯萨琳眼神一闪!
红蝮蛇从齿缝里咬出最恶毒的语气:
“那么那时候要资历没资历,要实力没实力,要名望没名望,甚至连几把都没有的某位老大,又要怎么上位呢?”
正在不动声色寻找出路的哥洛佛突然感觉到,身前的罗尔夫微微一颤。
场中,红蝮蛇哈哈大笑:
“那某人还怎么能——像今天这样——借着‘都是敌人太强大了’当借口,走通大人物们的关系,倍儿有面子地去跟黑绸子谈判——顺便接收那些阵亡老大们的地盘,吞并死人的生意,统一整个帮派,把特恩布尔老大留下的血瓶帮改造成她的血瓶帮?”
“瞧,血瓶帮一败涂地,而‘幻刃’凯萨琳力挽狂澜——t的多好听啊!”
整个仓库里哗地一下炸开了。
凯萨琳这边的人马破口大骂,红蝮蛇的人则秽语回敬,但更多的人不敢开口,不知所措。
“红蝮蛇疯了,”站在凯萨琳一方的坏鞋匠贾加回头叹息,“他被大姐头压制得太久,再也忍不住,要豁出去了。”
“我倒是很佩服他的胆量,”场记弗朗戈啧声道,“愿意给他加一份棺材钱。”
另一边,古铁雷斯和桑加雷盯着他们两个,目光不悦。
场面混乱,直到有人忍不住要动手,弗格不得不重新出来维持住秩序。
“无论你在暗示什么,红蝮蛇,”凯萨琳丝毫不恼,反而出奇冷静,“谁,是谁教了你这套泼脏水的玩儿法?”
红蝮蛇表情一僵。
“脏水?”
涅克拉对她的问题避而不谈,他先是狂笑不止,随后笑声突歇。
“七年前,凯萨琳,你是最早收到风声,知道黑绸子要去抢红坊街的,所以你让我们准备好伏击圈,准备给黑绸子们一下狠的,”他语气怨毒,“但这样痛打黑绸子,扬名立万出风头的机会,你本人却没有到场?”
“我当时不在王都,”凯萨琳微微一笑,“而且别忘了,你也不在场。”
她一边慢条斯理说着话,一边一寸寸地认真检查袖爪和系带,她身后的打手们也一样如此,冷静得令人不安。
“所以我派出了最得力的人手!”
眼见对方不为所动,涅克拉越发急躁:
“包括莱顿兄妹,高伦斯基,努美诺,斯宾,多尔诺——我留在王都的大半人手!一夜战争过后,我都凑不够人手去押货和扫街!”
他冷冷道:
“而你呢?你那天晚上派去王都的人手里,有什么能让人记住名姓的家伙吗?”
此语一出,凯萨琳的表情冷了下来。
“我也一样,”一丝寒光在她的袖爪上流过,“那一夜,我也失去了最信任、最有前途的干将,就在红坊街。”
那一夜……
最信任、最有前途的干将……
红坊街……
角落里,罗尔夫只觉得自己呼吸一滞。
涅克拉眼珠一转:
“噢,对,那个嘴欠的小子,用异能玩儿风的家伙,你们叫他什么来着,追风小鬼?”
“是‘随风之鬼’。”幻刃淡淡道。
脸上带着刺青,用异能玩儿风的家伙……
听到这里,哥洛佛终于明白过来,表情一变!
“还有,他的名字是罗尔夫——米迪拉·罗尔夫。”
凯萨琳低下头,不辨表情。
哥洛佛再也忍不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罗尔夫。
但后者只是别过头去,拒绝面对僵尸那难以置信的目光。
唯有一双肩膀,微微颤抖。
“是么?是这样啊,当帮里所有人都栽倒在黑绸子手里,所有人都因那场一夜战争伤筋动骨,所有人都在头疼给死者家人的抚恤金时,你,‘幻刃’凯萨琳失去了某个玩儿风的嚣张街溜子?哈,还真是损失惨重啊。”涅克拉不屑冷笑。
凯萨琳抬起头,眼神越发阴冷:
“小红,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但红蝮蛇却仰天大笑:
“机会?哈哈哈!告诉我,刀biǎo • zǐ,那个玩儿风的罗尔夫,你给他机会了吗?”
罗尔夫目光一颤。
下一秒,只听涅克拉一字一句地开口:
“当你把你所谓‘最信任的、最有前途的手下大将’作为弃子,作为祭品,作为取信其他老大的诱饵,把他派去一夜战争白白送死,派去红坊街预定牺牲,好让你从血瓶帮和兄弟会的战后烂摊子里一寸寸崛起、一步步上位的时候……”
红蝮蛇的话轻描淡写,却又无比恶毒:
“你给他机会了吗?”
那一瞬,罗尔夫浑身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炸开,嗡嗡作响。
【作为弃子。】
【作为祭品。】
【作为取信其他老大的诱饵。】
什么。
什么?
罗尔夫用力呼吸着,而他的呼吸像飓风一般暴烈,在耳边来回肆虐,遮住了其余一切声音。
【白白送死。】
【预定牺牲。】
【一寸寸崛起、一步步上位……】
啪!
罗尔夫轰然一震!
他猛地抬头:哥洛佛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继续抠挠自己的义肢。
哥洛佛摇了摇头,目光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意味。
罗尔夫下意识地抽回手臂。
哥洛佛低声说着话,他的表情略微焦急。
但关于他说了什么,罗尔夫听不见。
就连一字一句,一丝一毫也听不见。
现在的他,只能听见一个方向传来的声音:
“你是怎么跟他说的,啊?啊?”
红蝮蛇和幻刃的话还在继续,就像无可躲避的飓风一样刮过他的耳朵:
“告诉我,你是怎么骗那个玩儿风的可怜虫,骗他去红坊街送死的?”
玩儿风的可怜虫……
罗尔夫忍住身体的颤抖。
场中,凯萨琳不言不语,她只是冷冷地盯着红蝮蛇,像在盯着一个死人。
只听涅克拉冷笑着:
“你对他说了什么花言巧语,刀biǎo • zǐ?是‘追风小鬼,凯萨琳大姐头最喜欢你了’?还是‘我不信其他人,只信你一个’?或者‘你可要成为最厉害的那个哟’?抑或是‘去吧,你一个顶十个,一定要打出我‘幻刃’的威风’?”
凯萨琳盯着他,缓缓地蹙起眉头。
罗尔夫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想要低头。
但是没有办法,过往被刻意遗忘掉的记忆,还是不可逆转,也不可抵挡地,奔涌回他的脑海里。
【这场行动是魔能师安排的,非常关键,其他老大们都派了不少人……但我不信其他人,米迪拉,我不信。】
【我只相信你。】
我只相信你。
而他,随风之鬼,米迪拉·罗尔夫无处逃避。
【我知道,他们叫你年轻人里的‘十二至强’,但我要你知道,如果你这就满意了沾沾自喜了,那你t就死定了!不用其他人动手,老娘我t就先把你拆了!】
【在我眼里,那名头就是个屎!你不能跟其他十一人并列,不能!你必须成为最强的那个!明白了吗,因为你是我的人,我的!听懂了吗,你这该死的康玛斯异能小鬼!】
【所以去吧,带着我的人手和名头去红坊街,找到最强的对手,摘几个响当当的人头回来!就算要面对黑剑,你t也不准退后!因为你是我的人,是从我凯萨琳的刀风里活下来的随风之鬼!】
该死!
罗尔夫恍惚地扶住身边的墙面。
为什么那条该死的红蝮蛇要说话?
为什么涅克拉这个混蛋要长嘴?
为什么他要在这里听这些?
这些!
【当我回来王都的时候,我不要见到现在的你!相反,我要见到一个男人!当别人谈起他的时候,会说‘看到了吗?那就是他!是“幻刃”真正的锋刃!是凯萨琳能称霸血瓶帮的原因!’】
罗尔夫闭上了眼睛。
他狠狠地咽了咽喉咙,感受着咽喉里自从红坊街受伤后,就变得不再平滑的血肉。
但涅克拉的恶毒言语还在继续:
“难道是,嘿嘿:‘去吧,只要你打赢了这场仗回来,大姐头我就屈尊嫁给你’?”
仓库里,没人敢说话。
而凯萨琳观察着眼前的红蝮蛇,目光里的厌恶和憎恨渐渐消失,转化为纯粹的杀意。
“就这样,当你送出最‘喜欢’的小卒子,连同我的精悍人马还有小丑和战狼他们,都在一夜战争里被黑绸子干掉之后,”涅克拉对幻刃的杀机恍若不觉,继续不怀好意地冷笑,“血瓶帮里势力最大,最能收拾残局的人,不就剩下你了吗——凯萨琳大姐头?”
大姐头。
恍惚中,罗尔夫缓缓睁眼。
【听好了,拦路抢劫的康玛斯小鬼,你今天惹错人了——我的名字是凯萨琳,血瓶帮的“幻刃”。】
在他的眼里,站在场中的凯萨琳大姐头,和记忆中的形象逐渐重合。
难分彼此。
【哈,这么说吧,假如我今天饶你一命,小鬼,那今后……】
【你愿意为我而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