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尔斯表情一动,稍有惊讶。
她……道歉了?
她居然会道歉?
是我听错了?还是世界设定错了?
“我……很对不起,我知道昨天的事给了你很大的压力,尤其是……”希来的嗓音微微颤抖,但她仍努力保持跟泰尔斯对视,“你有一切理由避开我。”
泰尔斯感受到对方心底的矛盾,他下意识否认:
“不,我不是避开,我只是……”
泰尔斯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只是需要时间,去准备好面对你。
以及你那位混乱无章,揪到一个弱点就能展开残忍进攻,直到一个活人从内而外,从魂到骨,生生撕裂的疯狂‘朋友’。
塞尔玛和科莉亚的面容相继闪过他的脑海,让他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口,让呼吸顺畅些。
“相比之下,你在面对魂骨雅克之后,还能保持神智清醒,理性冷静地说人话,这更让我惊讶。”希来低声道。
听见那个名字,泰尔斯再度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那你呢?多久了?你是怎么遇到它的?又是怎么跟它……”
泰尔斯看着希来的表情,明白了什么。
“你不会回答我的,对吧?”
“我会的,我保证,”希来深吸一口气,认真望着泰尔斯的双眼,“等时机到了。”
泰尔斯静静地回望她,足足三秒。
“当然。”泰尔斯回过神来,看向前方。
等时机到了。
“但它是你万不得已的最后手段?因为召唤它的后果相当严重,且不可控制,如饮鸩止渴?”
“差不多。”希来缩回车厢的阴影里。
泰尔斯沉默了几秒。
“我理解,”少年摩挲着左手心的伤疤,“我知道那种感觉。”
“是么,我很怀疑。”她轻笑一声,不辨情绪。
“你哥哥知道这事儿吗?”
希来沉默了,半晌之后,她的声音才从车厢里幽幽传出:
“你能保密吗?”
泰尔斯望着阴暗的车厢,犹豫了很久。
希来的事情……能否作为筹码,拿来要挟詹恩?
比如“凯文迪尔大小姐诉诸邪祟,勾连恶魔”?
逼他退后一步,接纳自己的条件?
毕竟,詹恩最宝贵自己的妹妹了,不是么?
那也许,也许在秘科真正动手之前,他就还有最后一次入局的机会,干涉翡翠城的局势?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他幽幽看着希来的车厢。
几秒后,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不。
泰尔斯在心底摇头否认:
这样的努力,他已经尝试过了。
凯文迪尔不以敌亡——今晨他跟詹恩的交锋已经证实,南岸公爵吃软不吃硬,这样的强势进逼非但没法收到效果,也许还会适得其反,得不偿失。
更何况,自己拿来威胁他的,是詹恩最碰不得的宝贝妹妹。
对,好几年前就是这样了:詹恩甚至不惜毁掉跟科里昂家族和夜之国度的同盟,也要除掉自己,就因为……
胡说八道。
他的心底里冒出一个声音,不留情面地嘲笑他:这只是你在给自己的软弱找借口罢了,泰尔斯·璨星。
简直自欺欺人。
泰尔斯微微一颤。
哪来那么多瞻前顾后的考量,你不想这么做,不想把她当作筹码的原因只有一个:
你不忍心。
你不忍心看那个女孩儿的生活,再一次破碎。
更不忍心看她被人背叛时的震惊眼神。
泰尔斯闭上眼睛。
就像曾经那些,因为你的一举一动,而被无数次击碎过生活的人们。
心底里的声音赤裸而冷酷,让他无力反驳。
科莉亚、塞尔玛、白骨之牢里的纳基和奈……无数人的身影,在那一瞬闪过他眼前。
而因为你的这一次软弱,这一次不忍心,也许,会有更多人的生活,为之破碎?
难道你忘了,你来此的目的吗?
记得吗,风水轮流转,卡玛是个婊,你是来废黜公爵,毁灭詹……
思绪电转,泰尔斯勐地睁眼!
“当然,我会保密的,”他艰难地挤出微笑,面对黑暗的车厢,“我们都有自己的秘密。”
好几秒后,希来的声音才从车厢传出,情绪复杂:
“谢谢。”
两人之间陷入难堪的沉默。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转向后方:衣着邋遢,形容狼狈的卡西恩怀抱着宝剑,低着头走在路上,毫不起眼。
“那这位用剑的大叔呢,又是怎么回事?”
“经历昨天的事后,我决定找位保镖,”希来抬高音量,慢慢把情绪调整好,“能让我不至于被满大街追杀那种。”
“他能让塞舌尔忌惮,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我猜也是翡翠城的人,詹恩的属下?”
泰尔斯不自觉地估算着詹恩在翡翠城的实力,估算着如果他下定决心清除自己,那要如何自保……
“曾经是,还是翡翠城着名的骑士,”希来说,“但他好几年前就辞任退役了,别看他现在这副样子,身上还有家传的爵衔土地,不愁吃穿。”
“既然不愁吃穿,那就没必要来给某位不常回家的大小姐当雇佣兵吧?”
“不巧,卡西恩欠了我点人情。”
“什么样的人情?”
“你准备娶我吗?”
“哦,是这样——什么?”沉浸在复杂情绪中的泰尔斯一惊。
他一抬头,突然发现大小姐的脸重新出现在车窗旁,面带笑容。
“既然不准备娶我,”希来的笑带着几丝嘲讽,应该看出了他在走神,“那为啥要问我的资债情况?”
“你——当我没说。”泰尔斯没好气地道。
该死。
他甚至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利用对方,出卖对方了,但这个小妮子怎么就这么……
“放心,我母亲去世前,曾经给詹恩留下了一份遗嘱,我身为凯文迪尔之女能继承的嘛,即便只有母亲的嫁妆也……嗯,反正比你有钱。”希来说这话时托着腮仰望天边,摇头晃脑。
“你想嫁给我吗?”
“什么?你这个小——”希来一愣,随即神色恼怒
但她一秒内就反应过来,冷笑一声:
“噢,我知道了,不错嘛泰尔斯·璨星,不错,好反击。”
“对啊,既然不是要嫁给我,”泰尔斯翘起嘴角,语带讽刺,“你干嘛在我面前炫嫁妆?”
两位老对手对视一眼,一者冷笑一者不屑,如隔空比剑,互不相让。
但只有泰尔斯知道,他的内心无比沉重。
马车行进,人流越来越多。
“你知道今天早上的消息了吧?你的那位本地导游……”希来欲言又止。
“当然,卡奎雷警戒官被人斩首,公然示众,又一条人命死于政治,”泰尔斯长叹口气,心事重重,“然后还有谣传,说是我干的。”
“这就对了,我有不妙的预感,我们该紧张起来,行动起来了,”希来少见地忧心忡忡,“翡翠城大浪将至,涨潮在即,没人能独善其身。”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还试图力挽狂澜,”泰尔斯摇摇头,烦躁的同时只想责怪他人,“但是某大人物嘛,就不知道了,也许他还想着迎难而上冲浪弄潮,也说不定呢?”
“你是说我兄弟?”希来翻了个白眼,“好吧,今天早上,你和詹恩是怎么回事?”
“问他去嘛,你才是他的好妹妹。”
“对,问过了,而他让我来问你!”希来讽刺道,“用词甚至比你还恶毒:‘问他去,反正你才是他的小女朋友?’。”
“什么?哇哦,詹恩他居然这么,咳咳……”
泰尔斯忍不住想笑,表情做到一半连忙收敛,凛然道:“额,这么恶毒啊。”
希来眼神一厉:
“我看见你偷笑了。”
“我,我没有。”
“很得意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