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因为她要自保,”詹恩盯着泰尔斯,胸有成竹,“她落在了你手里,又料定你并非翡翠城一方,于是故意暗示你:我是她的敌人。这样一来,无论你是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可怜她,还是觉得有利可图打算策反她,凯萨琳都有活下去的机会。”
“草,”泰尔斯听得脑袋发疼,“这么多弯弯绕绕?”
与此同时,他不禁注意到,在主持人一一介绍八强选手,兼且为团体战预热的时刻,看台下方,聚集到dd身边的卫队成员越来越多——怀亚、米兰达、哥洛佛、孔穆托……
但他们的表情却越来越僵硬。
泰尔斯想要找他们问问,却发现无论怎么挥手示意,星湖卫队都没有一人向上看哪怕一眼。
仿佛在刻意避开王子的目光。
他们……不会在xià • zhù聚赌吧?
“千藏万藏,这才是翡翠城的刀biǎo • zǐ,也是她能坐稳位子的原因。”詹恩似有感慨。
“这么说,我们都被她耍了,不说实话的biǎo • zǐ,”希来恨恨道,“早知道我就该把她丢给……咳咳,那个杀手。”
“然后呢?凯萨琳还查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詹恩摇头否认,却神秘一笑,“或者说,在她真正触及关键,查到什么之前……”
“血瓶帮就变天了,”希来蹙眉替他补充完,“我猜,今晨,卡奎雷当街遇害的消息之所以传得沸沸扬扬,是因为血瓶帮混乱不堪,你已经无法调动了?”
詹恩点点头,笑容消失:
“凯萨琳失踪了,血瓶帮里起码一半的老大、头目都杳无音信……”
“告诉过你了。”泰尔斯摇摇头。
“……剩下的一半则开始抢地盘分蛋糕,闹哄哄的,更下面的帮众,包括被他们罩着的产业,无不人心惶惶个个自危,还彼此猜疑,想找个说话算数的人都难,遑论接活儿运转。”詹恩平静地道。
“这么说来,血瓶帮的变乱不是偶然,”希来严肃道,“而是我们的敌人发觉了:你不但在利用血瓶帮掩盖消息,防止他们散播恐慌,还派遣了凯萨琳追索他们?”…
“于是他们按捺不住,动手了,”泰尔斯点点头:“设下陷阱围杀幻刃,顺便瘫痪血瓶帮?”
“搅浑湖水,”希来皱眉道,“废汝耳目。”
詹恩深吸一口气。
“这只是暂时的,等到此事了结,我抽出空闲……”
詹恩目光一厉,但他随即深吸一口气,恢复风度。
“但这至少让我知道了一件事:我的应对措施是有效的:从摩斯到斯里曼尼,在我利用血瓶帮封锁消息的同时,翡翠城的损失也被降到了最小,无论是想掀起轩然大波,还是引你向我发难,敌人都没能成功,”詹恩看着一脸惊异的两人,“于是他们着急了,按捺不住,不得不从幕后现身,直接向血瓶帮动手。”
泰尔斯接过话头:“于是血瓶帮运转失灵,你再也无力掩盖卡奎雷遇害的消息,只能看着这件命桉轰动全城?”
詹恩冷笑一声。
“换个角度,泰尔斯,换个角度,”南岸公爵眼神透亮,“我们的敌人,无论是索纳的旧党也好还是秘科的雇员也罢,他们做了这么多事,杀了这么多人,都在我的干涉下无声无息不了了之,没能成功把消息传扬出去……”
“而眼看翡翠庆典一天天过去,王子的追查也无疾而终,于是他们最终下定决心,孤注一掷,让洛桑走到台前直接动手,清除血瓶帮……”
“所以……”泰尔斯明白了什么,眼神微变。
啪!
詹恩轻轻鼓掌:
“首先,在等待这么多天、付出不小代价之后,他们今晨第一次得偿所愿:卡奎雷当街遇害,全城皆知,人心惶惶,让翡翠城无法视而不见——这对敌人而言,想必相当振奋人心吧:鸢尾花公爵终于一着失手,露出了破绽。”
“难道说……”希来瞪大眼睛。
“其次,除了难得的成功之外,他们还等到了难得的场合:万众期待,万民瞩目的鸢尾选将会——别忘了,命桉也好,谣言也罢,当街shā • rén也好,清洗黑帮也罢,他们做了这么多,不过就是为了一个机会,向整个翡翠城乃至王国宣告复仇,散播恐怖。”
詹恩看向泰尔斯:
“就跟安克·拜拉尔一样,shā • rén夺命,才能引人倾听。”
泰尔斯拳头一紧:“别再提他的名字。”
希来忍不住看了泰尔斯一眼。
詹恩笑了笑,不以为意。
“第三,从昨天开始,我赖以压制他们的底层工具——血瓶帮历经大难,终于失去了效用,不再在我控制之中。至少在压制命桉这样的事上,我捉襟见肘,再也没办法只手遮天,掌控全局。
“还有,如你所说,凯萨琳在翡翠城的调查已经打草惊蛇,敌人意识到我不但早已警觉,更在他们屁股后头穷追不舍,她的逃脱更是最后一根稻草,让敌人不得不加紧脚步,避免夜长梦多——他们不知道凯萨琳究竟查到了什么,更不知道我已经掌握了什么。…
“最后,既然已经成功把卡奎雷一桉做成满城风雨的大桉,那理论上就更应该一鼓作气,趁热打铁,在人们疲倦和习惯之前,就制造更多更大更耸人听闻的事件和命桉,来威慑翡翠城的人心,动摇我的统治,如此方才能收到最大成效,达成最终目标。”
“詹恩,你……”泰尔斯想到了什么,越发不敢相信。
“局势,场合,条件,时机,实效,每一个因素都让他们有理由继续动手,”詹恩的语气越发轻快,“五者相加,更增其重。”
他转向泰尔斯:
“而你——如果你没说谎——和你的公子哥儿卫队,还合力干掉了他们一个极境杀手?”
泰尔斯咽了咽口水。
詹恩微微一笑:
“你猜,这一次,走投无路狗急跳墙,偏偏又绝处逢生心存侥幸的他们……”
他瞥了一眼妹妹:
“会不会蠢蠢欲动,火急火燎地咬饵上钩?比如此时此刻的选将会?”
咬饵?
上钩?
泰尔斯看着眼前的詹恩,越发凝重。
“cāo • nǐ!詹恩!”
泰尔斯回过头:
“希来?”
只见希来不顾形象,竖起双手中指,狠狠比向鸢尾花公爵,倒是让两人齐齐皱眉:
“你还不明白吗,泰尔斯?那天凯萨琳没有骗我们:她确确实实被抛弃了!”
詹恩看了看四周,咳嗽一声:“妹妹,注意一下……”
大小姐急急追问道:
“为什么,詹恩?既是暗中调查,那身为血瓶帮的老大,凯萨琳为什么如此轻易地就被洛桑二世发现踪迹,还走进了意在伏杀她,以分裂血瓶帮的必死陷阱?”
詹恩没有说话。
“因为这t是你的杰作!凯萨琳就是弃子,是你以‘调查’之名故意送出去,吸引敌人注意,刺激他们动手的诱饵!我猜也是你放消息出去,让他们盯上凯萨琳的?你想提醒他们:你警觉了。”希来不爽地道。
詹恩依旧沉默。
“不,不止是凯萨琳,而是整个血瓶帮,他们都是诱饵,”泰尔斯也想通了,他长叹一声,“血瓶帮那天在仓库里的内讧内乱,包括现在一盘散沙失去效用的局面,都是你刻意放任的结果,是更高的棋局的一部分,因为你要让敌人觉得:你失去了血瓶帮。”
詹恩勾起嘴角。
“你!”希来恨恨道,再次比了一个中指,“我们那天倒霉透顶,被那个从血瓶帮追来的鬼杀手追杀了一下午……归根结底都是你闹出来的好事?亏你还有脸指责是我闯的祸?”
“既是如此,那包括今天早上的卡奎雷命桉,它之所以会传遍全城……”泰尔斯步步推导,紧皱眉头,“这些,这些都是你布下的陷阱,只为引敌人上钩的——饵料?”
竞技场中,主持人一声令下,万众期待的选将会多人团体战终于开始。…
面对希来不忿的眼神和泰尔斯警惕的表情,詹恩露出了笑容。
啪!啪!啪!啪!
公爵大力鼓掌,掌声混合在整座竞技场的山呼海啸中,却有种别样的节奏,让泰尔斯无论如何不会混淆。
“你们真的不xià • zhù?这是融入氛围,麻痹周遭的好方式。”詹恩一边示意阿什福德继续xià • zhù,一边问道。
“草你!”希来友好地问候。
“我……身为王国继承人,处事理应均衡,不偏不倚,”泰尔斯叹了口气,搬出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选边站队,xià • zhù押宝这种事,不符合我的身份立场。”
“噢,原来是因为立场,”詹恩眉毛一挑,“我还以为是因为穷呢。”
泰尔斯只觉得自己的表情更僵硬了一些。
“但是这就是现实,血瓶帮也好,凯萨琳也罢,还是可怜的卡奎雷,”詹恩微笑着,眼中充满了让人不安的光芒,“大部分时候,往往是筹码更多的人,才能赢下赌局。”
筹码更多的人……
竞技场中,上百人的大混战声势浩大,有人孤军奋战,有人结队应敌,有人避敌锋芒,有人靠墙抵御……
泰尔斯坐在公爵看台上,面对这副无数人忘我厮杀的场景,面色难看。
“那筹码本身呢?”
王子咬牙道:
“而且,你天天这样移动筹码,不会累的吗?”
詹恩轻嗤一声。
“你虽名为公爵,泰尔斯,”公爵澹澹道,“但你从来没有统治过一城一地,甚至一村一镇吧?”
“我……统治着星湖堡。”
至少……星湖堡现在生机勃勃,野趣盎然。
“统治?就像希来说的,”詹恩不屑道,“买猫逮鼠,买狗抓猫?”
“这……”泰尔斯一时语塞,不爽地看向希来。
“别看我,你身边某个叫怀亚的人说的。”希来不爽耸肩。
该死,买猫是为了给艾希达那夜留下的烂摊子(杀了一屋顶的老鼠)收尾,至于买狗……
他根本没有下令,全是下面的人自作聪明揣摩上意举一反三干的蠢事好吗!
“当你到达那里,泰尔斯,你就会明白,也会懂得,”詹恩略略出神,不无感慨,“你必须做自己能做,也是必须做的事。”
三人都沉默了。
好吧,我果然不适合玩这些阴的……
泰尔斯在暗地里叹息。
也许我就不适合当国王……
那就成为能当国王的人——他心底响起小小的声音。
泰尔斯皱起眉头。
也许到了那一天,你就能赢,泰尔斯·璨星。
而且……
有时候,不在赌局之中的人,比拥有筹码的人,赢得更多。
泰尔斯眉心一动。
“他们怎么咬饵?”
王子的话吸引了另外两人的注意:
“没错,詹恩,你设下了陷阱,干得好!可是他们会怎么动手?经由这件震惊全城的命桉,这个全城热衷的盛会,他们要怎么做才能把你……”…
“不知道,”詹恩打断他,“也许是最终决赛之后,当我春风满面地走下看台,去为大会的冠军授奖,又或者是他骑着马绕场一周,来到我面前,当然,也可能是激斗之中……”
“我父亲想要的是翡翠城和南岸领,詹恩,而非你的项上人头。”
“你是说,”詹恩冷冷道,“不仅仅我的项上人头?”
“当然,如果你挡在他和翡翠城之间,我想他也不介意先拿你的人头,但是……”
“他们想怎么做都行。”
鸢尾花公爵瞥向泰尔斯:
“也许还能做得更出格些,制造危机,让国王陛下最宝贝的儿子刮刮蹭蹭受点小伤,这样一来,你就更有理由插手翡翠城,而王国之怒就更有理由挥师南下了——就像刃牙营地?”
希来表情一顿。
“但是无论如何……”
詹恩盯着泰尔斯的双眼:
“他们只要来了,就插翅难逃。”
泰尔斯回望着他。
“但我还是不明白一点,”几秒后,王子再度开口,“你叔父的旧部,他们为什么要杀小波尔温?”
詹恩皱起眉头:
“什么?你刚刚认真听了吗?他们要复仇,而波尔温的父亲正是刺杀前公爵的杀手,也是招供出索纳的……”
“这里,就是这里我不明白,”泰尔斯若有所思,“你是怎么知道敌人是索纳子爵的旧部的?”
希来眼神一动。
“我事事都得重复一遍吗?”詹恩有些不耐烦,“因为我查到了小波尔温的背景,然后串起了线索,发现……”
詹恩的话语突然一顿。
泰尔斯点点头。
“如果真如你所说,他们每一次杀戮,就是想闹得人心惶惶,以动摇翡翠城统治基础的话,那杀害摩斯、迪奥普、斯里曼尼都说得过去,因为他们身份关键,一个接一个地横死街头足以引发恐慌,可是……”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可是小波尔温只是个在地下擂台打黑拳,靠着挨揍和xià • zhù过活的底层人,杀了他,除了打草惊蛇,让你联想到他父亲老波尔温从而产生警觉之外,对他们会有任何帮助吗?
詹恩紧蹙眉头。
希来眉毛一挑:
“对,这未免有些……明显?”
“我说了,他们想复仇,越明显越好,”詹恩咬牙道,“除了扰乱翡翠城,他们还想泄愤,想让全翡翠城的人都知道,所以小波尔温……”
“是他们想,还是你猜他们想?”
詹恩顿时一怔:
“你想说什么?”
泰尔斯清了清嗓子:“好吧,这么说,如果我是他们,是你叔父的旧部,是你的仇人和敌人……”
“那难道最好的手段,最佳的策略,最爽的复仇,难道不应该是先放过小波尔温这样的小虾米——他甚至连当年的事情都没有参与,仅仅只是有个倒霉爸爸——专注在其他更有价值的目标身上吗?”…
凯文迪尔兄妹表情微变。
“就这样,我一个一个关键人物地杀,曝尸街头……”
竞技场里,漫天的喊杀声也无法盖过泰尔斯的话:
“让翡翠城恐慌的同时,还让人摸不着头脑,把你蒙在鼓里……然后,等到真真正正掀翻公爵,埋葬翡翠城的那一刻,再拎着小波尔温,猝不及防地跳出来昭告天下吓你一跳:‘凯文迪尔死于兹’。”
泰尔斯摸着下巴琢磨着:
“以便让你在无力回天时才如梦初醒,大势尽去方恍然大悟,想要亡羊补牢却力不从心,念及今日下场而悔不当初,最后只能万念俱灰,悲愤咆孝,怨怼无边,带着此生难伸的冤屈怨愤,不甘而死,抱憾狱河,永世不得超生吗?”
话音落下,詹恩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哇哦,”希来难以置信,说出詹恩没有说出口的疑问,“为什么你能把最后一句话说得这么流畅熟练?”
泰尔斯咳嗽一声,回到正题:
“咳咳,我说了,如果,如果啊,如果我是他们,那我就会这么做。”
詹恩表情一滞。
泰尔斯继续说下去:
“而不是一开始就出手干掉小波尔温,让你生出警觉而出手反制,就像现在这样:你压下了命桉,封锁了消息,平息fēng • bō,避免混乱,那我岂不是适得其反,倒过来阻碍了自己复仇?”
詹恩紧皱眉头,没有说话。
希来试探着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干掉小波尔温的时候,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泰尔斯点头道:
“不排除,毕竟人不常是理性的……但是,有没有另一种可能,他们干掉小波尔温,其实不是想让翡翠城知道,而是……”
“操!”
泰尔斯被打断了,但他和希来吃惊不已:言出不逊的不是其他人,正是翡翠城主本人。
只见詹恩紧握双拳,满面怒容。
“怎么了,操什么?他们不是想让翡翠城知道,那是想让谁知道……”
希来话语一顿,她的脸色也变了。
“错误引导。”她喃喃道。
听见这个词,泰尔斯也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詹恩呼吸加速,他死死盯着竞技场里的混战:
“不,不,我得去找阿什福德,还有翡翠军团,事情不对……”
泰尔斯下意识地探头,却突然发现:
不知何时开始,星湖卫队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奇怪,他们去哪儿了?擅离职守?
泰尔斯隐隐有些不安。
“詹恩,”泰尔斯咽了咽喉咙,“你刚刚所说的,你叔叔的旧部余党,当年那场谋反桉的漏网之鱼,究竟都是些什么人?我是说,有具体的名字吗?”
但下一秒,泰尔斯只觉手腕一紧——詹恩一把抓住了他。
“詹恩?”希来惊奇地问道。
泰尔斯惊觉:此时此刻的詹恩正满头大汗。
“泰尔斯,”只觉詹恩艰难开口,“争锋宴之后,夜之国度的黎·科里昂,那个老家伙有来找过你吗?”
“什么?为什么?”泰尔斯不明所以。
詹恩的手微微颤抖,他摇了摇头:“不,就算是,现在也来不及了……现在当务之急是……”
“哥哥?你还好吗?”希来担忧地问。
但詹恩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看向泰尔斯,咬牙发问:
“泰尔斯,记得吗,价码?”
詹恩死死地盯着泰尔斯,让后者越发不安:
“你要什么价码才肯果断出手,在天崩地裂的黑暗时刻,拯救翡翠城?”
“什么?”泰尔斯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候,竞技场里发生了意外。